交界地没有史官。或者说,除了对学问与导师怀抱着近乎盲目的信仰之情的学者、除了把双眼当作阅读指头秘文代价的老妪,没人愿意把这世上发生的事、人们说出的言语、众生留下的痕迹记录下来。
他们任凭城池在地底永恒沉默,亡魂在灰烬中徘徊不去、星星的轨迹趋于静止。或许有一天,神只吐露出的话语也会被彻底遗忘。这场战斗也不会例外。
但是,曾经存在过的万事万物都会在这世上留下痕迹。
不论是独自穿越幽影的褪色战士,还是透过诺克史黛拉之月窥探历史的巫师,或许还有误入神秘遗迹的探险家——倘若他们看到这座高塔,亲身踏上高塔的顶端,看到这儿遗存的一切,都会得出同一个结论。
这儿曾经燃烧过熊熊的烈火。
辉煌的白色大理石被熏黑,宏伟的立柱坍塌,火焰让石头重返液体,精致的雕刻变成一团面目模糊的废石……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那个观察外界的小小窗口里的黑红火焰、风暴、雷电与冰霜轮番上场,久到它们全部沉寂,久到西弗勒斯几乎要在那个狭窄空间里丧失对时间流逝的感知,他才感受到禁锢的松动。
背后那层冰凉柔软的帷幕一直温柔托举着他(当然,实质上也是禁锢),直到这一刻,它才放开了手,让这个前所未有、以后可能也不会再有的、在死亡阴影中得到庇护的生灵轻轻推了出去。
西弗勒斯只感觉眼前一花,那个现实世界的小窗口在他眼前骤然放大,他双脚一软,差点跌坐在高塔的地面上。
他的双眼死死盯着前方,神只扬起的沙土与狂风仍有余力,他不得不抬起手挡住眼睛。
在高塔的顶端,他没有看到任何神只或人的影子。
某种不祥的可能牢牢扼住他的咽喉,一阵尖锐的耳鸣刺穿了他的听觉;他忽然觉得难以呼吸。
西弗勒斯的声音在这片已经尘埃落地的战场上响起:“……玛西亚?”
没人回答。
他咬紧牙,任凭这块骨骼传来一阵酸涩的痛苦;他踉踉跄跄地向前,踩过尚未干涸的血泊。
神只的鲜血与人类挑战者的鲜血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他穿越了大半个塔顶广场,在通往拱门的高大台阶前找到了玛西亚的剑。
这柄剑穿透了神只的半边头颅,深深地刺进地面。
西弗勒斯感觉全身都失去了控制,他再也忍耐不住,大步跨越剩下的距离:“……玛西亚?”
他毫不留恋地跨过神只的遗体,女巫的右手仍然紧紧握住剑柄,那只素白的手已经完全被染红,鲜血此刻仍在滴滴答答地顺着剑身往下流淌。
她双眼紧闭,看起来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她半靠在敌人的尸体上,看上去只是陷入一场浅眠。
西弗勒斯感觉自己连呼吸都在发抖,称量魔药时稳定到连天平都不会被触动的双手此刻抖得握不住玻璃瓶的魔药。
他看到了玛西亚胸口不正常的凹陷,仿佛骨头都被神只的巨力所击碎。
男巫再也没有力气,他跪在玛西亚的旁边,颤抖着去探她的鼻息。
在即将触碰到女巫脸庞的那一瞬,有一道凛冽的剑光划过,那柄狩猎神只的长剑搭在了他的脖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