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从身体的某一部位,面是从整个生命的深处,张莉突然打了个大大的寒颤!上猫儿岭一天来对于江涛的信心即刻变得不那么可靠了!
接下来她经历了另一次打击:平时如没有意外的情况,江涛总是让她和客人一起吃饭,这个中午他在记者们的岩洞里招待新来的客人,却没有派人来喊她。一向很关照她的a团参谋长尹国才也居然忘了喊她去吃饭……
中午她没有吃饭。她当然可以自己带上碗筷去炊食帐篷里打饭吃,但因为营地里多了另外一个女人,她不愿意那样做!
从帐篷后侧的一个小窗口,她的目光穿过两棵枝叶繁茂的小松树,可以望见记者们住的岩洞洞口。张莉一个中午就站在这个小窗口前,等待江涛从岩洞里走出,盼着他走进自己的帐篷,那时她心中一天的乌云就会消散!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江涛终于红光满面地从记者们的岩洞里走了出来,却马上被参谋长尹国才迎到指挥帐篷里去了!她又苦苦等了一个小时,才看见指挥帐篷的门帘被掀开,先是从中走出一个黑炭般瘦高的男人,随后才走出了一脸怒气的江涛和小心翼翼的尹国才。江涛还是没有想到来看她一次,却乘车离开了猫儿岭!
即便如此,假若没有发生晚上的事情,张莉的信心还是不会彻底崩溃的!白天江涛或者因为有事不能来看她,但到了晚上,他有时间有心思到记者们住的岩洞里去消遣,却不来看她,她一天来勉强维持的信心却不能不最后坍塌了!
由于她一直站在那个朝向三号岩洞的小窗口,洞里进进出出的人她看得很清楚。后来,等刘二柱和一位她不熟悉的年轻参谋朝记者们住的岩洞里搬东西,她甚至还隔着帐篷问了一声:&ldo;二柱,你们那里要做什么?&rdo;
刘二柱愣了一下,站住了,听出是她的声音,老老实实地回答:&ldo;张医生,团长要在洞里办什么&lso;战地爬梯&rso;!&rdo;
她让刘二柱走了。她知道&ldo;爬梯&rdo;是什么意思。江涛今夜要在记者们的岩洞里办晚会1!
她是了解江涛的!如果一个女人没有迷住他,他是很少尊重她的。眼前的岩洞里只有一个女人,江涛却要办晚会,如果不是被这个女人迷住了,又能做出怎样的解释!
从昨天开始,她被江涛留在猫儿岭上,即使在别人眼里,职务上的理由是不充分的,却另外有着他们或者不赞成却不能不明白的爱情的理由。现在江涛分明迷上了另一个女人,她还有什么理由留下来!
走吧,离开这儿!你留在猫儿岭上已经成了别人的笑柄!你不是为了这个才决定留在a团指挥所的!……,在人们一般称之为&ldo;高干子女&rdo;的那个特殊的人群中,男男女女的经历、思想、感情也是千差万别的。譬如说谁会相信一个将门之女,自出生到长大过的是&lso;种一直不受人注意、差不多被1即英文party,有晚会、舞会、党多种含意。
遗忘的生活呢?张莉作为家中第八个女孩出世的原因仅仅是国家当年还没有实行计划生育,而她父亲的脑瓜里又多少残留着&ldo;不孝有三,无后为大&rdo;的封建糟粕。因为妻子生的又是一个丫头片子,张莉一落地便不受父亲喜爱了,母亲自然也不喜爱她,同样不受喜爱的姐姐们与她在父母面前只有竞争关系,没有谁会更多地照顾她。这种现实的惟一长处是,张莉可以一直不被管束地、自由自在而又孤单无助地跨过生命的蒙昧阶段,进入少年和青年时期。这时父母便发觉这个最小的丫头常搞些出格的把戏,把大人吓上一跳,动机无非是希望由此赢得家长的一次注意。与此相适应,张莉从小到大受的教育也是杂乱不成体系的:她既在&ldo;文化大革命&rdo;前的&ldo;旧教育路线&rdo;下上完了幼儿园和小学二年级,又在&ldo;文革&rdo;期间受了六年&ldo;造反有理&rdo;、&ldo;打倒一切&rdo;的教育;初中毕业她要求下乡插队落户接受&ldo;再教育&rdo;,一年不到便坚持不住&ldo;病退&rdo;。回到父母身边,很快又到这支父亲当年做过军长的老部队当兵,由卫生员而医助而军医,赶在七十年代后期被送进军医大学,、接受了四年的专业训练。张莉最后成了这样一位女子:在她的&ldo;知识库&rdo;里,各种严肃、正统、高尚的思想和某种程度的自由放任的精神杂然相处,内心深处强烈渴望的却仍是来自外部世界的关注和爱;由于从小到大缺少严格的管束,全部人生阅历又没有给予她太多的挫折感,她的思维和行为习惯仍旧一如既往地保留着相当程度的天真无邪、热情浪漫和理想主义。因此,这样一个女子往往会给第一次见到她的人一种难以理解的单纯、轻信和不成熟的印象。
但是一个生命毕竟到了迎着春天的阳光绚丽地开放花蕾的时期,由于生长环境和对气候的反应不同,它的粉嫩如脂的花瓣还星星点点地沾着荒野的湿润的泥土,花蕊间还含孕着大自然恩赐的晶莹的露珠,四溢的花香里还充盈着野性的自由和欢乐的气息。这样一朵美丽的花,如果植根于一个空气清新、阳光雨露充足的园圃里,它的每一片花瓣的娇艳明媚,每一阵花香的馥郁芬芳,每一次由旭日或夕阳照耀其上而闪烁起的生命的光辉,都会使周围的世界更加美丽;但是,如果它植根于一个背景色彩灰暗、空间狭小的世界里,它的过分的鲜妍和过于奔放的生命热情本身就会与自己生存的土地发生尖锐冲突。背景的不宽容不是让它猝死于美丽芬芳之际,就是会让它急遽地香消玉殒,生命变得和四周围的同类一样灰暗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