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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道边的铁索还留着残雪，转眼就覆了厚厚一层，这雪还真是去的快，来的也急。忽然，半山腰上隐隐传来人喊声，约莫是雪太大了，让走着的郡王公主们停一停，宫婢们会先拿热水除雪，待雪化道清了再走。我眼见仙蕙和李成义已进了亭子，估摸着再走上一会儿也能入亭，正是犹豫时，却觉手腕一紧，还未待反应，就被身后人拉到了石壁侧。半山上的喊声还在继续，我却再听不分明，只背脊紧贴着崖壁，暮然撞入了那漆黑的眼眸中。此处石壁正有处凹陷，看不到山下，亦看不到半山腰的任何人。他静看了我片刻，才道：&ldo;冷吗？&rdo;我反应了片刻，才点点头，又忙摇了摇头。他看我如此，不禁温和一笑，忽然道：&ldo;听说你生辰是正月初八？&rdo;我被他没头没脑问得又是一呆，过了片刻才&ldo;嗯&rdo;了一声。他笑意深了三分，又问道：&ldo;到明年就十二岁了？&rdo;我又点点头，越发糊涂看他。他轻叹了一声，道：&ldo;是小了些，不过文德皇后出嫁也才十二岁。&rdo;我听到此处才渐猜到些意思，不过短短一句话，却字字敲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一时似怕似窘不敢挪动分毫。&ldo;待到明年，我寻个好时机请皇祖母赐婚。&rdo;他松开手笑看我，似乎并不需要我的答复。我眼前发懵地看着他，张口想说什么却哽在喉间，发不出半点声音。此时，他却已略退后了一步，道：&ldo;走吧。&rdo;待听到这句，我才察觉远处已来了人，忙整了整袍帔，随着他继续向山上而行。约莫走出十几步，就有两个内侍提着铜壶走来，其中个年长的见我们忙行礼道：&ldo;小的还以为后头没人了，好在长了个心眼寻了来，郡王快请吧，前边儿的路都清了。&rdo;李成器颔首，道：&ldo;去后头再看看，免得遗漏了。&rdo;两个内侍应了是，忙错身顺着山路跑了下去。我心知后边没人了，却晓得他是有意如此，也没说什么，只低头随他一路走到了亭中。此时大半人早到了半山腰，唯有仙蕙和李成义有意等着我二人，正在亭中对着新上的火盆烤手。&ldo;姐姐，&rdo;仙蕙见我来了，立刻扑了过来，&ldo;我还以为你们滚下山了。&rdo;她紧抓我的手，似乎还真是很担心。我笑道：&ldo;你都好好的，我哪儿有那么没出息？&rdo;还真是孩子气，先前被骂了就不理我，如今才不过一会儿就好了。&ldo;姐姐，&rdo;仙蕙忽然凑得近了些，拉着我手轻声道，&ldo;我还是没忍住，说了些话。&rdo;我惊看她，却见她笑眯眯看着我道：&ldo;我和成义哥哥说，既然武家县主注定嫁给我哥哥，那就让他娶了你，总好过嫁给别人。&rdo;我愕然看她，又去看李成义，李成义立刻急道：&ldo;县主别当真，仙蕙就是说着玩儿的。&rdo;我看他急的跳脚，自然晓得是被仙蕙捉弄了，笑道：&ldo;我当然不会当真。&rdo;李成义长出口气，道：&ldo;我算是怕了她了，上趟逼我吹笛，这趟逼我娶亲，下一趟总不能逼得我去上吊吧？&rdo;他说完，亦是无奈看了看李成器，道，&ldo;早知道刚才将她交给大哥了。&rdo;仙蕙轻哼了一声，道：&ldo;你要娶，我还不乐意呢，能配上我姐姐的，自然要是成器哥哥这样风流倜傥的皇子，吟诗作词，吹笛射箭无一不能才行。&rdo;这一句话，将我方才压下的心慌又挑了起来，我下意识去看李成器，却见他微笑着摇了摇头，亦是看了我一眼。十四如意年（1）天授三年，太子诸子嗣已重入大明宫，常伴陛下左右。这看似恩宠的旨意，何尝不是危机四伏。其实李重茂的戏言说的不假，即便古有权臣当道，有三国鼎立，大唐开国前亦是四分五裂，却从未出现过一种事：皇室双姓。翻遍古今，有哪家王朝能有这种境况，当然，也仅有皇姑祖母这一个女子能坐上那龙椅。生辰后，父王染了重病，我便暂回了王府相陪，独有宜平相陪。&ldo;永安，&rdo;父王披着袍子，坐在书案后出声唤我。我正捧着卷书发呆，被这一叫吓了一跳，刚要应声却见父王起了身，低头看我的书卷，笑道：&ldo;你从回来就翻看这本《释私论》，可看出什么特别的？&rdo;我吐了下舌头，不好意思道：&ldo;倒背都可以了，可这书中深意却还没想透。&rdo;父王摸了摸我的头，道：&ldo;嵇康之道，在于修身养性，年纪大些自然就读得懂了，&rdo;他坐在我身侧椅子上，摸了摸茶杯，道：&ldo;有些凉了，让下人换新的吧。&rdo;他话音未落，就有人端着盘迈入门槛：&ldo;一个小姑娘，别整天茶茶的，喝些芸香薏米汤。&rdo;杨氏入了门，直接将汤放到我手册，温和道，&ldo;虽不比宫里的，却是姨娘亲手熬的。&rdo;我点点，端起喝了一口，顿时暖意蔓延四肢。父王这新入门的侧室，要比那几房妾室好不少，我回来这几日没见过几次，却次次都温言软语，照顾周到。杨氏细看我喝完，才随口道：&ldo;待过几个月，你就要随陛下去洛阳了，可惜我们都在长安，没办法看顾着你。&rdo;我笑笑，道：&ldo;若是姨娘愿意就让父王也迁去，洛阳城也热闹的很，姨娘去了肯定喜欢。&rdo;杨氏笑看父王，道：&ldo;本没有这心思，前几日听说陛下下旨在洛阳广植牡丹，倒真让我有些心痒痒了，我与陛下是同乡，自小看惯了牡丹，到长安却见得少了。&rdo;我应了一声，却有些好奇，这半月不在宫内，皇姑祖母怎么忽地起了这么好的兴致。她又说了两句，端着盘走了，父王见我出神，便解释道：&ldo;前几日周国公在御花园布了不少名品花卉，均是从南方千里运来，大多是本该夏末秋初才有的花，也算费了不少心思。独有西河牡丹在运到时已枯败，陛下当场震怒，也算是宫中一劫。&rdo;西河是皇姑祖母幼年家乡，各地之花唯有此地的牡丹枯败，看在人眼中，必是不祥之兆，也难怪陛下会震怒。可姨娘方才又说在洛阳光植牡丹？我盯着父王，道：&ldo;那皇姑祖母岂不是要迁怒叔父？&rdo;父王摇头，道：&ldo;迁怒的是太子，而非周国公。&rdo;我心头一跳，道：&ldo;为何会迁怒太子？&rdo;父王叹道：&ldo;你叔父将花送到宫中，有人查验完好，便交由太子看管，可就在陛下赏花时枯败了，自然会迁怒看管之人。&rdo;&ldo;然后呢？&rdo;我不觉紧张起来，追着问道，&ldo;太子如何说？&rdo;父王顿了片刻，略带深意看了我一眼，笑道：&ldo;太子没说什么，倒是永平郡王说了几句话，让陛下转怒为喜，当即下旨自西河运送牡丹到神都洛阳，设牡丹园供日后皇室赏玩。&rdo;我听到他的名字，更是紧张，道：&ldo;永平郡王说了什么？&rdo;&ldo;&lso;牡丹自帝乡而出，自然通晓圣意，于长安大明宫中枯败是不甘在陪都生长，皇祖母不妨下一道圣旨，请牡丹花仙移居神都，必会花满洛阳，成就佳话&rso;，&rdo;父王学完着他的话，笑叹道，&ldo;此话说完，恰合了陛下对洛阳的心思，自然转怒为喜。&rdo;我这才放下了心，细想他那句话，竟平白添了三分骄傲。父王沉吟片刻，道：&ldo;永平郡王自幼文才过人，却晓得如何隐去锋芒，可如今被逼得太紧想藏也藏不住了，&rdo;他忽地认真看我，道，&ldo;梁王说他曾试探过，你似乎对永平郡王有意？&rdo;我默了片刻，心底微甜，轻点头道：&ldo;叔父说的是实情。&rdo;没想到父王问的如此直白。梁王的试探，想必就是凤阳门一事，我贸然前去怕是正应证了他的猜想。但……既然那日他已提出赐婚一事，对父王又有何好瞒的呢？父王又问道：&ldo;他如何打算？&rdo;我低头，手指轻划着桌面，低声道：&ldo;郡王说，待我满十二岁时，会寻个时间请陛下赐婚。&rdo;如今生辰已过，每一日记起这话我都有些紧张，不知他口中所谓的好时机究竟是何时，而皇姑祖母又会如何说，会应允吗？父王，道：&ldo;你的婚事为父也无权拿主意，且看陛下如何说吧。只是要记住，他一日没叩请赐婚，你便一日不能透露和他的关系，宫中形势多变，谁也摸不透陛下的心思，&rdo;他顿了一顿，又道，&ldo;梁王终归是你的叔父，他也是为你多想了几分。&rdo;我应了一声。叔父的试探是不是为我就不得而知了，但太子那几个儿子，哪个不是他们日日留意的？不过父王的话我明白，瞒住此事是为我，亦是为了护住他，尤其是在太子位朝不保夕时，不该再有任何事让他露风头了。我随便翻着手中书卷。字字刚劲凌然，却含而不露，正如同雪地殿前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