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小丫鬟们都下去了,李翠兰铺垫了许久,才道:“小鸟儿,你在外头,当真没有什么相好么”
练鹊哑然失笑,道:“娘这是说得什么话,我师父管得严,我每日只管练剑,出了门路见不平便襄助一番,到哪里去结识什么相好?”
李翠兰闻言,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些。她担忧地说:“我的儿呀,你才回家,我这当娘的本不应该多嘴,但你也老大不小了。所以娘就问上一句。”
“你素来都是个有主意的,这以后的日子,可想好要怎么过了?”
练鹊听了,却有些低落:“我回了家,一来是想要孝奉双亲,二来便是不想再奔波的意思。”
她自觉对着亲娘没有什么说出口的:“娘你莫要笑话我。我跟着的师父是个高人,自己也修了许多本事,以往只觉得天地之间,无事不可行。”
“自然就狠狠地绊了个跟头。如今大约也不再能像之前一样快意自在了。我知道女儿家在江湖上行走确实不便,可又不甘心。”
“娘,我喜欢江湖。每天都有新鲜的事情、有趣的人。我不想嫁给一个男人,每天都重复着一样的生活。”
曾经有个郎君很喜欢练鹊,他说要娶她,却只愿让她做妾。
练鹊深觉被那人羞辱,趁着当时夜色黑,在他家大门上写了一句“巾帼不嫁庶子,一夫不事二妻”,笑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事后被他家人追杀了整整三年,暂住的屋子给烧了好几个,这事才算完。在被人问起来时也是:“他江琤自己玩不起,委实不是大丈夫所为。”
既无赖,也潇洒。
就像当年她逃走,也不过是因为听了别人说要被爹娘送去当童养媳而已。练鹊那时一面因为被爹娘背叛愤怒不已,一面又觉得命不由我而悲从中来。她一时脑热,等到后悔的时候,别说掉头回家了,她人已在千里之外,连师父都拜了。
当然这些就不必告诉李翠兰了。
老妇人拍了拍她的手:“我前些年一病不起的时候,整日望着家里的屋顶,有时还能透着草看见天。只有小指那么长、门缝那么宽。那时你哥哥还没娶你嫂嫂,整日在地里耕作,浑浑噩噩的。你爹也是,十里八乡地给人写字、抄书……”
“我那时便觉得或者没有盼头,倒不如死了一了百了的好。谁知后来你嫂嫂的媒人便到我们家来问亲事。”
“邻居们都笑话你哥哥,说他以后就当个靠女人吃饭的软蛋。”李翠兰说起灰暗的往事,脸上却带着笑,“你哥哥也觉得你嫂嫂不好看,觉得自己是以色侍人。”
“谁知现在他却是把你嫂嫂当成宝一样护着,从来不肯叫旁人骂一句的。”李翠兰道,“你也是,当日我们都以为你丢了,便回不来了。虽然心里总存着念想,但实际都觉得没什么指望。”
“谁又能知晓数年之后你就这样站在西陵的大街上,还叫我娘……”
练鹊动容道:“是我不孝。”
“我同你说这些,不是想让你自责的,”李翠兰语重心长地道,“只是那时我们都没有料到未来的事,如今也是一样。”
“小鸟儿,娘生你的时候便给你取了这个小名字,就是想让你像鸟儿一样,想飞的时候尽可以飞远,飞累了,便回家歇一歇。娘想让你永远无忧无虑的。”
“你只记着,永远别放弃自己。”
都说母亲是最了解自己女儿的。李翠兰能在街上仅凭一个背影就认出自己的女儿,自然也不会错认她说起江湖时的憧憬与失落。
她虽然是个普通的老妇人,却永远是练鹊的母亲。
练鹊被母亲安慰道,顿时也没心思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只道:“往后的事往后再说,我好不容易回了家,还是先赖着爹娘吧。”
“你这孩子。”李翠兰犹不忘吩咐她,“明日便去铺子里买些胭脂水粉一应衣饰,你这个样子,哪里像个正经的姑娘?”
“平常人家的汉子虽然不比江湖上的神通广大,却胜在老实踏实。改日我便叫媒人来,与你好好相看。”
虽然理解女儿的心思,李翠兰还是打算哄着女儿,老大不小的了,找个踏实汉子不也美哉?
“娘,”练鹊道,“可我喜欢生得好看的。”
“好了好了,给你看便是。”
练鹊心想过几日我便寻个由头出去逛几天,然后自己也找个营生。到时忙起来你也不记得摆弄我的婚事了。
她打定主意,便开开心心地洗漱了,同李翠兰两个躺在床上,叙了好久的话才睡去。
李翠兰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虽然跟女儿一起睡也很放松,但还是睡得很浅,夜里起了一次夜。
待她回来时,练鹊还是乖乖地躺在那里,这让李翠兰想起了女儿小时候,虽然日子过得不好,但还是粉雕玉琢的一小团,窝在被子里让人恨不得把最好的给她。
谁能想到眨眼之间就成了个大姑娘,说亲都不好说了。
李翠兰满眼疼爱,摸了摸被角,正要躺下,却被一股大力抓住,还没反应过来要叫便被人挟住了脖颈,制住了。
练鹊这才睁开了眼睛,本该天真澄澈的杏眼里透出冰冷的杀意来。她下手很快,甚至还封住了李翠兰的哑穴。
可怜老太太,刚回家的小女儿还没看热乎呢,就被她制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