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那场和云医生的谈话,已经耗费了他大半精力。这几天高烧是退下来了,但一直都在低烧着,本就脆弱不堪的身体早已到达极限。强撑着回到病房,并没有见到他妈。
水星辰打算坐下缓一缓再去外面找她。看着旁边空荡荡的另外一张床,他发起了呆。听说隔壁床原来住着的是一个五岁大的小男孩。从他住进来到现在也没见到过,前几天听进来给他输液的护士阿姨说,小男孩一个星期以前病情加重了,被送到重症监护室了,他的父母一直守在重症监护室的门口,一步也不敢离开,生怕离开一步再回来就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孩子。他想,也许哪一天他也会像小男孩一样,被送到重症监护室,然后……他无法想象那时候的母亲会是多么绝望。至于父亲,他忽然有些庆幸他整天醉着酒,也许这样到时候自己离开的时候他也不会太伤心。这一刻,不想继续治疗的想法更加坚定了。
在床上坐了一会儿,他便起身准备去找一下母亲,在护士站转了一圈也没找到她,估摸着她是去买饭去了。他便回病房等着,云医生和护士都不让他外出,说是怕他吹了风感冒。前几天两个姐姐过来了,本打算住下来陪床,但是被她妈撵回学校了,说是影响学习,她陪床就行了。家里那么多农活,他爸整天喝酒,哪里会管,所以他让他妈回去,被他妈骂了一通,说是小孩子别管那么多,只管好好的听医生护士的话就行。
云易周这边,结束了和水星辰的谈话,他接到了儿子的电话,说是让他回家吃饭,顺便和他谈一下学业的事。说起来这么多年了,这个儿子虽一直跟着自己,但是自己本身工作特殊,整天都呆在医院,不然也不会和妻子离婚了。所以儿子一直都是保姆照顾得比较多,也因为这样吧,这个儿子从小就比较独立,有自己的想法,但是还算懂事,和他的关系也谈不上多亲近。许是男人之间的相处就这样吧,不会太腻乎。(这只是你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啊老周,人家指不定是没遇到腻乎的对象。)
回到家放下公文包,在客厅转了一圈,没看到儿子。餐桌上倒是摆着几个看着刚出锅的菜。云易周转到书房敲了一下门。“墨染,你在里面么?”只听里面传来一个富有磁性又略深沉的声音“在的,爸爸,你稍等一下。”
房间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走出一个大约一米八左右高,身穿一件白色衬衫,一条浅蓝色牛仔裤的男孩。一头乌黑的短发,修剪得整齐有型,斜飞英挺的剑眉下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透着一股深邃,削薄轻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透着一股淡淡的距离感。绕是自己的亲儿子,云易周也有片刻的失神,看着和他眉眼有几分相似的脸和那深不见底的黑眸。他才真的感觉到儿子长大了,那深不见底的黑眸里已经蕴藏了太多他看不懂的东西。一学期没见,做父亲的反倒有些不自在起来。
反倒是云墨染没多大感觉,一直以来,他和父亲的相处就是这样。对于父亲,他没什么可以指责的,做为一个男人,一个人带着一个孩子还能为他提供衣食无忧的生活,事业也蒸蒸日上,他觉得父亲已经很了不起了。父母在他五岁的时候就离婚了,母亲嫌弃父亲的工作太忙,没法全心照顾家庭,耽误了她事业的发展,所以毅然决然提出了离婚。离婚的时候母亲让他们两姐弟选择,是他选择跟了父亲,因为作出选择的头天晚上,他听到了姐姐偷偷的去找妈妈了,哭着说不想离开妈妈。其实,就算没有听到姐姐的一番话,他也会选择父亲,因为他觉得和父亲在一起他更加自在一点。母亲太强势,有时候让他喘不过气。
“走吧,出去吃饭,有什么咱们父子俩饭桌上谈,我们爷俩好久没见面了。”父亲突然的出声打断了他。“嗯”
“大学生活怎么样?还适应么?”
“还好。”“哦,你电话里说的学业上的事是指什么?”“是这样的爸爸,我想辅修一个心理学。因为我觉得我对心理学很感兴趣。”
“心理学,可以啊,国内的心理学确实还没有一个系统的研究。前几天我刚看了报纸,北京师范大学今年正式成立一个心理学研究院,不就是你们学校么?”
“是的,就是因为我们学校准备成立一个心理学院,所以我才想着辅修心理学。报考大学之前是因为没有学校正式设立心理学。所以我才选择的金融学。现在有这样的机会,我想试一下。”
“当然可以。只要你有精力,爸爸当然支持你,而且以后就算不从事金融这一块,你也可以来我们医院成立一个心理科。这也算是对医院学科的丰富了。”“这个到不急,到时候看吧。”
看着这样有理想有抱负和想法的儿子,不知怎么的,他忽然又想起来那个在医院里等着死神来临的小孩。今天的一席谈话,似乎是并没有改变他的想法。同样是青春年少,自己的儿子也仅仅只比那个孩子大四岁,可怜的孩子。“唉!”一旁的云墨染当然听到了那声叹息,“爸,为什么叹气?是不是工作上遇到了什么事?”
看着儿子关心的眼神,加上这件事确实让他有些心情压抑,想着和儿子说说也无妨,他就把水星辰的情况和儿子说了一下,完了还不忘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为水星辰申请补助基金的资料,上面是水星辰的详细资料,姓名,年龄,病情,还有一张穿着病号服的照片。这些都是补助基申请需要的材料,是水星辰的妈妈准备给他的。“你看,就是这个小男孩,多么好的一个小孩,唉,爸爸有时候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啊,在临床那么多年了,有时候看着病人的生命消逝,是一件非常痛心的事啊。”
云墨染接过爸爸递过来的资料,第一眼就被那张穿着病号服的照片吸引了。那是一张坐在病床上拍的照片,一看就是偷偷拍的,因为男孩子的脸正斜看着窗外的桃花,一束光正好照进来打在他过于苍白毫无血色的侧脸上。短碎的头发下一双仿佛可以望穿前世今生所有哀愁的黑眸,那双黑眸下似充满了对这个世间所有东西的满不在乎和毫不留恋。高挺圆润的鼻头上泛着有些不正常的红晕。侧脸嘴角处一个深深的梨涡因紧抿的唇而显得更加明显。加上淡蓝色病号服在阳光照射下让他整个人变得有些不真实,像是随时都要飘然离去的精灵。
胸口忽然猛烈的疼了一下,他被自己莫名奇妙的生理反应吓得差点丢了筷子。怎么会这样?明明只是个连面都没有见过的陌生人。肯定是爸爸说出他的遭遇,让他产生了怜悯和同情心理。对的,一定是这样,他在心里给自己找了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但是接下来爸爸的话却让他不得不承认他对这个男孩子有的不仅仅是同情和怜悯那么简单的情绪。
“你看,是不是很惹人心疼?唉,今天他还告诉我他不想继续治疗了。我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啊。”
“不治疗,为什么?他的病情已经到了没有必要继续治疗的程度了么爸爸?”“嘶”“你抓我的手那么紧干什么?你个小子还对爸爸的工作感兴趣起来了?以前和你谈论我的工作你还总是觉得我啰嗦。”
许是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过激,云墨染忙松开他爸的手,假装镇定道“没有,我不是听你说过你们科不是已经开展过好几例骨髓移植手术了么?有几个病人不是都好转出院了么?”“你小子知道什么,是成功几例,问题是你知道移植的总人数是多少么?那些成功的只是少数,多数都没有挺过后期的适应期产生排斥反应离开了。你以为医学那么容易突破的话,还会有那么多病人离开么?爸爸之所以没日没夜的在医院,就是想多为那些生命争取一点希望,你知道么。”
听到他爸的话,云墨染的心忽然又剧烈的纠疼了一下。他忙拿起桌子上的水杯假装喝了点水以此来掩盖自己有些不正常的反应。“爸,那他的情况很严重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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