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不敢不敢,君夫人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下官,下官定当竭尽所能。&rdo;
又客气了几句,他才恋恋不舍,长揖退去。
百官之中,有一个小个子,相貌平平,泯然于众。他自称大夫申繻,这名字倒是如雷贯耳。我示意他免礼,真诚道:&ldo;申繻贤名,我在齐国就有耳闻。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日后有机会,倒想向先生学习,还望先生不吝赐教。&rdo;我这脾气始终没改,只要碰上有识之士,便想从师,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都以先生相称。
&ldo;君夫人谬赞,申繻不敢当。&rdo;只撂下一句硬梆梆的话,就躬身退去了。耿直的人,戏就做得差。申繻对我的不屑,溢于言表。我只朝他无所谓地笑笑,高帽子戴得,这点白眼,我也挨得。
亘古以来,君侯王者身边总有这么两种人,各司其职,相互制约,一个也不能少。
朝臣们鱼贯而来,官阶高些的,拜再前面,我还能记得。越到后面,越是力不从心,只觉得脖子僵硬得快要折断下来。
好不容易结束了朝堂之上的冗长仪式,我被安排在偏殿休息。才跨进门槛就迫不及待地摘了凤冠,这东西带在头上,犹如千斤压顶,着实让人受不了。姬允上前,柔声道:&ldo;夫人,辛苦了。&rdo;他和我说话,眼睛总是不看我,倒像个下人。
我揉揉脖子,客气道:&ldo;君侯哪里话。嗯……这死沉的东西,一会还要带着吗?&rdo;
他取过,掂了掂,笑道:&ldo;是挺沉的,夫人嫌累,不带也罢。&rdo;
&ldo;多谢君侯。&rdo;果儿端来茶点,我奉了一盏过去,对他笑笑。姬允对我总是柔声细语,礼数周到,这样的人我也没法讨厌。他对我客气,我就还他和气,以后的日子,若能相敬如宾,就再好不过了。
姬允接过茶杯,道:&ldo;夫人用些点心,小憩片刻吧,一会儿还有一场喜宴。&rdo;
我点头,换了身轻便的衣服斜靠在榻上闭目养神。一会儿还有一场喜宴,除了记得七七八八的朝臣,应该还有后宫。在我之前,姬允已经纳了好几房夫人,我虽为正室,也总是新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还真是难以预料,总要养足精神,才好去应对。
我睡得迷糊的时候,果儿唤醒我,捧来一身罗裙。我对镜描眉,瞥见身后的姬允一直凝神看我。镜中四目相对,他才反映过来,仓惶地收敛起眼神。
我装点妥当,携着姬允的手步入宴会。
开筵之前,同样少不得一番虚礼。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跪在我面前,脆生生地喊了声:&ldo;孩儿拜见父亲大人、母亲大人!&rdo;
若是长我几岁的夫人喊我一声姐姐,我尚且受下了,可这一声母亲大人,唤得我着实有些无措,我哪里生得出这么大的孩子。孩童无心,这官话多是大人教的,就不知道教自己的孩子喊别人母亲,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我的视线越过眼前的孩子,看向他身后的艳妇,长相尚可,就是妆化得忒浓,想遮掩岁数,却欲盖弥彰。那妇人朝我和姬允一福,婉转道:&ldo;妾夕君拜见君侯、君夫人。&rdo;
姬允指着那孩子向我介绍:&ldo;这是庶子庆父。&rdo;他加重了&ldo;庶&rdo;字,像是要宽我的心。我回头看他一眼,他的脸上像是傅了一层红粉,竟有几分少年般的羞却。
为人嫡母,总要有些风范。我招呼庆父过来,给他一盘鲜果,让他在我身边坐下。
再打量一番眼前艳妇,含笑道:&ldo;原来是夕君姐姐,桃华初来乍到,以后请姐姐关照。&rdo;
&ldo;妾不敢。&rdo;夕君一脸恭顺,我一时也难辨真伪。
其余有名分的夫人也一一上前拜见,我都含笑答礼。我一直以为,父亲的宫里,只有半夏的美貌才能和我匹敌,原来姬允的宫,也是一样的。
孩子总归是孩子,刚才还彬彬有礼,一会儿就露了本性。庆父并不安份,拿我给他的鲜果掷台上的舞伎,夕君怕他扰到我,就让人抱走了,我也由着他去。
酒过三巡,人声渐渐嘈杂起来,长袖也舞得越发缭乱。笙歌鼎沸,对我这个害怕落单的人来说总是好的,我试着融会其中,直到姬允夺下我手里的酒觞,这场盛宴才终告结束。
我派人把父亲送回驿馆,明日他就要启程回国了。临行前,他又交代了几句话,看他的神色,许是什么要紧的话,我也没有听进去,不过一直点头应承。我低着头,视线落在他握着剑柄的右手上,那只无数次持剑冲锋的手,已经老态毕露。我站在宫门口,目送他的马车远去,隐约感觉这一别就是生死之别,却不敢多作深想。
回到后宫,已经累得瘫软无力,整个身子都埋在浴盆里,不愿再动。昨日马不停蹄,今日又疲于奔命,我不是怕身体上的负荷,怕只怕这种喧嚣之后的沉寂,一旦停下手脚,就有相思蚀骨。接下来的洞房花烛夜,良辰美景天,又叫我如何消受?
&ldo;公主,水凉了,您出来吧,别又冻着了。&rdo;果儿来劝。
&ldo;那就添些热水。&rdo;
&ldo;您已经洗的够久了,手都泡白了。&rdo;
果儿的后半句话噎在喉咙里,我转身看去,姬允站在屏风处,眼神混沌。
华衣底下,谦恭背后,也是食色之性。我被姬允从水里捞出来,横陈榻上……一觉醒来,已是覆水难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