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快了。这一切都发生的太急太快。以至于身在千里之外的他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所有的事情就都已经尘埃落定。“殿下,”在门外等了许久的副将推门进来,低声道,“他的尸骨……已经在路上,再过几日,便能回京了。”如同石雕般静止的霍云铮终于动了一下。他的声音带着些异样的喑哑:“好。到了城外,提前告诉我……我去接他回家。”回家。霍云铮垂下长睫,眼圈发热,滚烫的泪水无声的滴落在手背上。副将没有发现他的异常,低着头领命而去。无人敢抬头看他,也就无人能发现他的眼泪。你清醒点三日后。霍云铮守在城外,看着远处风尘仆仆的队伍向他走来。队伍中央由四匹马拉着一架板车,上面放着一副漆黑的棺木。春寒料峭,到了这个时候,竟然是件好事了。霍云铮凝视着那棺木,有些出神的想。棺木离他越来越近,终于被拉到他眼前。“开棺。”霍云铮低声道。厚重的棺木被将士们合力打开。霍云铮凝视着那躺在棺木中的人。他苍白的脸颊,细密的睫羽,漆黑的长发,和胸口那狰狞的血洞。那一瞬间,他似乎看到了血液从里面奔涌而出的样子。他忽然感到一阵眩晕。好在他原本便是坐着,恍惚的意识再次回笼时,竟然没人发现。霍云铮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命人合上棺木,将殷无狩的尸体带回了镜王府。这三日,他亲自着人,打造了一间冰室。这里温度比外面低了许多,呼吸之间都带着寒气。殷无狩的棺木被摆在了冰室的正中央。当一切都布置好之后,霍云铮关上冰室的门,转动轮椅,慢慢的靠在了棺木旁边。他垂眸看着毫无声息的殷无狩,轻声道:“原来这一次,是我错了……”修长的手掌搭在棺木边沿,而后微微用力,手臂的主人从轮椅上撑起身体,以一种几乎是攀爬的姿势,将自己摔进了棺木里。尸体冰冷的温度让霍云铮整个人抖了一下。他抬手轻轻戳了一下殷无狩的脸颊,意外的发现没有尸僵,虽然无比冰冷,但依然是生前柔软的触感。他沉默的揽住对方的腰,将头靠在他胸口破开的血洞旁,后知后觉的想:啊,应该给无狩换一套衣服,现在这件已经破了……成熟稳重的义父大人慢慢撑起自己的身体,开始解义子的外袍。在识海中和胡喜一起围观的殷无狩:“……”干什么这是!他猝不及防的睁大眼睛。“不不不,我还没有做好这种准备……霍云铮你给我清醒点啊!”殷无狩痛苦的捂住了脸。胡喜同样震惊,但因为它不是事件的主角,所以到底还保留了一丝理智,有些迟疑的问:“主人,他是不是想给你换衣服?”殷无狩痛苦道:“他拿能换的衣服了吗?”胡喜沉默片刻,晃晃脑袋:“哦,没有。那他真的想和你玩冰恋啊。”殷无狩窒息道:“什么冰恋?谁教你的都是,不学好!”在扒光了义子身上的衣服之后,霍云铮似乎也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并没有带能更换的衣物过来。他迟疑了片刻,开始脱自己身上的外袍。殷无狩:“……”殷无狩:“啊啊啊啊啊!”他霍然起身,想要从识海里冲出去。胡喜毛骨悚然,立刻咬住他的裤腿:“主人,冷静,冷静啊!现在身体还没修复,出去真死了!”殷无狩目眦欲裂:“让我眼睁睁的看着我老婆走上歪路吗?不,我不能接受!这和真死了有什么区别!”他一把拎住胡喜的后颈,把它整个狐狸提起来丢到旁边,猛冲了出去!霍云铮并没有发现身边尸体的心脏忽然跳动了一下,他把自己的外袍给殷无狩披上,仔细的系上了腰带:“我明日再给你带新衣服过来。”殷无狩:“……”他闪身躲进识海,捂着剧痛的胸口,缓缓松了口气。胡喜幽幽道:“本来七天就能长好,现在要一个月了……”殷无狩:“……很好,这段时间他应该不会把我埋了吧。”“不火化就行,主人可以从墓地诈尸嘛,没什么的。”胡喜摇摇尾巴:“总比玩冰恋强……”殷无狩面色一黑:“这段剪掉!”当时他自爆金丹之后意识就回到了识海里,逸散的灵力留在体内,慢慢修复伤口。结果冀北将军直接以为他死了,给他装到棺材里送了回来。……当然,他这种冰冷且没有心跳的状态也的确很像是死了,不能怪人家误会。殷无狩叹了口气,早知道就在身上提前留个字条什么的……不过这种情况也很难提前料到,他是真的猝不及防的被人阴了一把。现在想来,当时蛮族那三个人一开始就是计划好了想把他引到固定的位置上,要不是他还留了一手,这次就真的游戏结束了。他收回思绪,继续观察霍云铮,发现他竟然就这么搂着自己身体的腰睡着了。殷无狩蹙眉:“他就这样睡了?”胡喜在自己的系统工具库里翻了半天也没能找出什么在宿主半死不活的状态下还能使用的道具,担忧道:“这么冷,他还把外袍脱了,会生病吧。”殷无狩沉默片刻。这种情况他也没什么办法,现在的身体状态,他回去只能让沉睡时间变得更久,而且大概率刚一诈尸就真的挂了。想来想去,他无奈道:“看来只能让他自己回去了。”胡喜好奇道:“主人现在能和他说话吗?”“不能说话,但是可以托梦。”殷无狩盘膝坐下,掐出几个法诀,便有一点微弱的灵光从他身体的眉心慢慢悠悠的飘出来,钻进了霍云铮体内。霍云铮在一片黑暗中醒来。“有人吗?”他问了几声,声音如同在山谷里一般回荡着,没有回应。霍云铮皱了皱眉,下意识的要伸手推轮椅,却忽然发现自己竟然是站在原地的。——!他不可思议的向前迈出一步,因为太久没有使用过双腿,这一脚就像是直接踩进了棉花堆里。他脚腕一软,整个人便向前倒去。下一刻,一双结实的手臂接住了他。霍云铮倒在对方怀里,额头刚好贴在他胸口的位置,猝然间看到那里有一个没有愈合的血洞。这是……他颤抖着扶住对方的肩膀,抬头看去。殷无狩专注的凝视着他,见他站直了也没敢松手,而是依然将手搭在他腰间帮他保持平衡,就像在照顾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孩子:“小心些,别摔倒了。”霍云铮看着他唇边那称得上温柔的笑容,又看看他胸前的伤口,一瞬间就明白了自己身处何方。这是梦境,他的梦境。他梦到殷无狩了。他看着殷无狩的眼睛,睫毛轻轻颤抖了一下,泪水无声的沿着脸庞滚落下来。视线在无法抑制的泪水里变得模糊,但他舍不得眨眼。殷无狩看到他的眼泪,瞬间紧张起来,仓促的用手背在他脸颊上轻轻碰了两下:“怎么了,别哭呀,刚才扭到了?”这一瞬间,自责的情绪几乎将霍云铮彻底淹没了。“对不起,”他哑声说,“对不起,我不该赶你走……”如果一开始殷无狩说喜欢他的时候,他能对他多一些包容和耐心,能及时回馈他的感情,是不是这一切根本就不会发生?殷无狩原本应该能成长为支撑起整个国家的栋梁,而不是一闪而逝的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