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荀巨伯混的久了,我性子里藏着的那点儿促狭劲儿也被他带了出来,结果今天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突然就想捉弄一下马文才。不过荀巨伯也有些为我担心,说马文才那厮的性子你也知道,你这样做了,就不怕他回去后会揍你?我摇摇头表示不能。文才兄最近正在跟我闹冷战,一般都只留给我一个后脑勺,不会有那个闲情逸致搭理我的。结果说完的话还没落地,我就感觉自己后背处被一根手指点了点,同时有声音在后面响起道:“谁说我没那个闲情逸致来揍你的?”汗,正主来了。荀巨伯那个没良心的冲我拱拱拳,说了句叶兄你多保重之后就一溜烟儿地跑没了影。只苦了我这边孤立无援,不得不在马大爷的目光凌迟中跟着他悻悻地回了房。马文才往长椅上一坐,指示马统沏了杯茶,自己端起慢腾腾地喝着。我也想坐,又被他生生瞪了回来,只听那厮轻哼一声,冷冷向我道:“说吧。”“说什么?”我觉得这状况很像审讯官在审讯嫌疑犯,偏偏很不幸的是那位嫌犯就是在下本人。“那诗。”马文才露出一脸嫌恶模样,似乎很不愿意提起的样子,“你为什么要说是给我写的?”果然还是生气了么?我挠挠头,尽量温顺地回答道,“额,这个嘛,其实……其实是,是我说错名字了。”“啊?”马文才皱起眉头,“那你本来想说谁的名字?”“当然是陈夫子!”我满脸郑重,文才兄则被茶水呛到了。马统赶紧上去给他顺背,我也假惺惺地凑过去道:“没事吧文才兄?是不是小弟说错了什么,你为何会如此激动?”“去你的!”马文才猛一撩手把马统挥开,但这话却应该是对我说的。他抓起桌上苹果咬了一口顺气,将那果肉嚼得咔蹦直响,我怀疑他是不是把那苹果当成我的肉在发泄胸中怒气。不过说来也奇怪,他还真的没过来打我。我本来还以为他会大发雷霆的说。许是见我在一旁瞪着眼睛望他,马文才吃苹果的动作僵硬了一下,续而绷起脸冲我吼道:“在那里傻站着什么!自己去找地方坐,难道要我给你让位子不成?”额,好吧,可是长椅就是我的位子啊。你把长椅给占了,让我去哪里坐?我四处瞅瞅没地方,最后只好自己找了个小方椅坐下,取了本书径自读起来。马文才则继续在那里咔嚓咔嚓吃苹果,连着吃了好几个,也不怕半夜肚子痛。他呸地一口吐出果核,让马统把长椅上的小桌拿下去,伸直了腿,竟然就这样在长椅上躺了下去,像是要休息的样子。见我惊讶地瞪大眼望他,那厮眉心又皱成了一个“川”字,对我不耐烦道:“你看什么?”“额,没,没什么。”我又想挠头,手一伸上去就触到了发髻,意识到再挠就该散了,赶紧放下手爪。马文才斜倚在长椅上,一手托着下巴,目光游散,也不晓得在想什么。他把马统打发出去,静静呆了好一会儿,突然道:“叶华棠。”“恩?”我扭头望他。“明天,跟我下山。”“做什么?”我有些奇怪,倒也没多想,顺口问道。“马上就到端午了。”他喃喃道,“我打算去猎场打一只熊。”啊?端午跟熊有什么关系?我更奇怪了,瞪大眼睛望他,却见马文才脸上意外地露出了恍惚的神色。他抬头望着桌间纱灯,目光飘移了半晌,这才声音沙哑地道:“我小的时候,每到端午时节,娘总会炖一碗熊掌给我吃。”我的心突然就被什么狠狠扎了一下,脑海中不由自主回想起自己以前每到端午曾经做过的事情,可是记忆里却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或许很多年前曾经有,但是它们早已泯灭在了漫长的岁月中,再也寻不回来了。“你,要我跟你一起去吗?”我嗓音也突然有些沙哑,手心的汗洇湿了掌中的论语。马文才却似有所觉,忽地翻身坐起,喉中溢出冷笑道:“你要不爱去,也随你。我马文才才不稀罕别人帮忙……”“——我愿意去的。”我突地出声打断他,声音里带了一丝哽咽,“我很高兴你能找我一起去。”他去猎熊,是想送熊掌给他的娘吧?我也想给娘猎一只熊掌呢,因为我知道,她和爹肯定从来没有吃过那种东西的。是谁规定端午节就要吃粽子的呢?吃熊掌,总也是件值得人心动的事情,因为这毕竟是个猎熊并不违法的世界呢。“哼。”马公子瞥我一眼,不知为什么突然有些坐不住。他抿抿唇从长椅翻起来,一拂衣摆,径自出门去了。正文22狂乱也不晓得马文才跟夫子是怎么说的,第二日清晨,我连早课都没上,就被他带着匆匆下山去了。我来书院时并没有带坐骑,马文才便撵走马统,牵了他的马来给我骑乘用。其实我是满奇怪他为什么会找我一起去狩猎的,因为平心而论,我的箭术并不算得顶好,打靶时也经常会射偏。马文才听我询问,便冷冷反问道,那你觉得我应该去找谁?我无言以对。如果是我的话,找人帮忙的第一人选肯定是梁山伯或者荀巨伯,祝英台就算了,大家关系平平,略尽人事而已。马文才却肯定是不能找梁山伯那帮人帮忙的,我想在他眼里,那帮人跟他应该算是敌对的关系,而祝英台虽然我不晓得她在马文才心里占的是什么位置,但她有她的山伯在那里,想必是不肯陪文才兄下山的。至于王蓝田和秦京生,别看他们表面上对马文才毕恭毕敬,背地里可没少说他的坏话,马文才则把他们当狗一样呼来唤去,估计也谈不上有多交心,至于其他人更是基本没什么交集。这样一算下来,整个书院里,关系跟马文才略微那么有点儿近的,好像还真就我一个。==于是说,这算是孽缘么……然后那厮又昂着脑袋趾高气扬地加了这么一句:“哼,本公子谅你也不敢不来。”话说你那得天独厚的优越感究竟是从哪里来的?虽然我是自愿下山跟你一起去猎场残害野生动物,可是瞧见那厮的嚣张气焰就总觉得哪里不舒服。好吧,随便他了……说是去猎场,不过我也不清楚具体位置,只能骑马尾随着他到处绕来绕去,跑了大约一个多时辰后,我开始觉得胃里不太舒服,又不愿在他面前示弱,只忍得脸色发青。主要原因其实还是我以前没怎么骑过马,来到书院后一切从头练起。现在虽然可以勉强驾驭马匹,却不太好适应在马背上的剧烈颠簸感。我真的很难想象那些小说里那些动不动就骑马跋涉三天三夜的侠士们,他们的腿都是钢板打造出来的吗?我估计今早出来之前若不是在大腿内衬垫了棉花,现在肯定早已经磨破了。前面马文才好像在跟我说些什么,我难受没听清,他又喊了几句,许是见我不太对劲,驱马回转到我旁边,问我怎么了。我连连摆手,表示没事,让他继续赶路,到猎场还有一段距离,我心想着熊这东西也不是那么好找的,光找到它可能就得花上一阵儿时间,然后还要想方法把它弄死,最后还要拖回去……汗,只用一天时间,真的够用吗?“不舒服就直说,你逞什么强?”马文才不客气地一句话把我堵了回来,拽住我的马缰让马停住,示意我下去。我无奈翻身下马,脚触到地面的时候略微有点儿发飘,身子歪了几下,终于还是没忍住,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只觉得手臂酸痛,头也发晕。马文才鹰眼从我身上横扫而过,也下了马,坐到我旁边,望着天上飘荡的云朵发呆。“对不起。”我低声道,身边男子微带诧异转头看我,我便又补充了一句:“对不起,耽误了你的时间。”“哼,这叫什么话?”马文才鼻翼微耸,“你既然是跟我马文才一起下的山,我就势必会照顾好你。更何况,是我叫你出来的,即使你出了什么问题,也只能怪我识人不清,你不必觉得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