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飞拿到了那本奇书。
很多地方污损了,有的字看不清。小兵丁已经找人重抄了受灾最惨重的一些页数,但没能全部换新的。要论全部书稿,还是疮痍满目。
第一页打头第一句话说:
“这是一个平静的年代。”……
魂淡!慕飞想:这话也能形诸于笔墨?文章大事!哪怕小说家言,也要先写首卷前诗,来几句“天下大势”、“人间之事”的大道理,哪怕说到枕席间事,也得扯到“须知世有夫妇,犹如内有天地;天位乎上主施,地位乎下主受”这一番冠冕堂皇的话。
平静年代什么的……这叫什么文章之道?!
他再往下看:
“这个年代紧接在一场浩劫之后,所有的大侠、魔头、怪客、英雄,好像不是在浩劫中死光、就是忽然都跑去隐居了,江湖上太平得简直不像话。”……
这话就更不成话了,慕飞根据学堂里夫子教的写文章规矩来批评:没有对仗、没有对偶、没有押韵,也就是说,没有文采!天下没有文采,而硬要成其为文章的,除非是说书人那种胡扯的故事了。可是说书故事,尚且要有英雄侠客,得大费笔墨,写那英雄骑的是什么马、拿的是什么刀,侠客又救了怎样的贞烈佳人!劈头就讲什么江湖太平得不像话什么的……这种写法简直不像话。
拙劣的笔墨,坚持写下去:
“但即使是这样的年代、即使是这样年代中的人,还是要有自己的故事。”
慕飞忽然就安静了。
他不知道这句话里,到底有什么力量击中了他的心。反正就是击中了。
他把这本书揣在怀里,谢过顺子,保证自己会爱惜书稿,手擦干净了再看。
路上,手指有点汗,慕飞还是忍不住翻开书来看:
“第一次见到白冰冰,是在马球场上。我击的球。球往草坪那头飞出去时,偏了些许,忽然传出“嗳哟”的声音,一个白衣白裙女孩子摸着头站起来:“谁打我?”我很愕然。”
完全大白话。有辆货车辘辘行过去,慕飞叫住它,请它搭一程。这样一来,慕飞可以一边赶回山乌槛,一边再看几页:
但凡美女总是容易叫人低声下气的。我的道歉变得更加真诚。她也不说话,瞪着那双葡萄大眼看了我片刻,猛然一个巴掌抽过来:“你眼睛往哪儿长的?”
我惊愕得都忘了躲,被抽得“叭”一声响,颊上顿时火辣辣的,这丫头叉着腰继续骂:“问你呢!你眼睛长哪儿了?”
我的气也上来了,冷冷道:“对不起。可是小姐您在这儿干什么?”
“干什么?我睡觉!”她道。
“睡觉?”我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我喜欢在草地里睡觉,那又怎么样?”她理直气壮。
“可是,这里是马球场!”我的声音也拔高了。
“我在打球吗?”她鄙夷的瞥我一眼。
“没有……”我就只好傻呼呼的回答。
“懂了吧!这是我家的球场,我没有用它,那它就不是球场,只是块草地,明白吗!”她把“我家球场”几个字咬成重音,再鄙夷的扫视我全身,“你哪儿来的?”
“我是你家的老爷邀请过来的。”我忍着盛怒,将“你家”这两个字也咬成重音,“他临时有事处理,叫我先过来挥两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