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润道:“他说了,他到了洛阳,一切都安顿好后,他就派人把我接过去。他还说,早则三个月,迟则半年。”
高菩萨侧头瞅瞅她。
忽然扬声笑了起来,边笑边道:“润儿,那你应该开心才是,怎么愁眉苦脸的?”他瞥她一眼,又再道:“润儿,不要老皱眉呀,你皱眉的样子很难看懂不?如果你不美了,你进宫后让你的陛下夫君怎么宠爱你?”
高菩萨这番话说得轻描淡写,像在说“今天天气真好哈哈哈”,外加一副揶揄和敷衍的表情神态。
这便冯润疑惑起来。
他到底有没有爱她?抑或,不再爱她了?
好半天后,冯润问:“你希望我进宫去?”
高菩萨反问:“难道你不希望进宫去?别告诉我,这些年来你日盼夜盼,望眼欲穿,不是等着这个时候。”
冯润不吭声。
高菩萨咧嘴笑了笑:“润儿,我也不怕你笑话我,这些年来,我一直痴心妄想,希望能够一辈子牵着你的手,看着花开与花落,一心一意爱相随。只可惜,这只是我痴心妄想。”顿一顿,他又再道:“也许说起来你也不相信,我爱你,远远胜过爱我自己!”高菩萨又再道:“因为爱你,所以我愿意成全你,让你回到你爱的男人身边,过着你想要过的生活。只要你开心,过得幸福,我就是没能拥有你,那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你过得好就行。”
“我有什么好?”冯润喃喃:“并不值得你这样爱我。”
“是啊,我也不知道你有什么好,值得我这样爱你!”高菩萨也为自己不值,自嘲道:“如果你心里装着我还好,偏偏你的心里从来没有我的位置,这使我更是觉得自己蠢。”
他又再侧头瞅瞅她。
笑着问:“润儿,日后你到了洛阳,在深宫中,某个夜深人静的时刻,你会不会想起我?我希望,你能够想起我,想起我曾经对你的好,这样我就心满意足了。”
尽管此时高菩萨是笑着的,可眼睛没有笑。
月光下,映着他一张灰暗,颓败的脸。一双狐狸眼隐隐约约透着哀伤,这哀伤,不可言说,又无处诉说,却又深深的渗入骨髓里。
冯润知道她负了高菩萨。
看到他如此然黯神伤的神情,冯润也是难过。觉得心中的某个角落,某个地方,细细缓缓地疼痛了起来。
不禁脱口而出:“高菩萨,我们私奔吧。”
话一嘴,惊着的不单单是自己,还有高菩萨。高菩萨盯着她看,一双犀利的眼睛,仿佛“嚓嚓”的刮到她的心里去。
他好像在研究着,她这话是真还是假?
好一会儿后,高菩萨粗鲁的爆笑起来:“你愿意跟我私奔?抑或,只是为了哄我开心?”
冯润低下头,神情茫然:“这次我见到他,感觉他跟以前不一样了,不再是以前的他。尽管,他对我挺好……可不知为什么,心中莫名的感觉不安,害怕,彷徨……我在想,我到底要不要进宫去?”
“润儿——”高菩萨冷不防抓住了她的手,兴高采烈起来:“那你就不要进宫去了,我们私奔吧。”
“私奔——”冯润踌躇了起来:“如果私奔,那我娘和夙弟怎么办?会不会因我而受到连累?”
高菩萨道:“如果你愿意跟我私奔,办法自是能想出来。”
高菩萨想出来的办法倒是天衣无缝。
待拓跋宏带着百官还有大批王公亲贵举家南迁到洛阳之际,冯润装病,说是“旧疾复发”,然后“生命垂危,无药可医”。拓跋宏为大局着想,要主持洛阳各项事务,自是不会亲自从洛阳赶回到平城来。
到时候冯润装死。
在下葬之际,偷梁换柱,——将一具身形跟冯润相似的女尸易容,冒充冯润尸体。之后,高菩萨和冯润易容,远走天涯。
冯润想,她到底是要进宫去跟拓跋宏相依相守在一起,抑或,是跟高菩萨私奔过着平平淡淡的日子?
回到宗庙。
在房间里换上干净的衣服,然后坐在雕空紫檀嵌百宝四季花鸟的梳妆台前发呆。
菱花形的大铜镜里,映着冯润满是纠结的脸。
旁边的瓷器花瓶里,插着一束色彩艳丽的月季花。花开得极其灿烂。花瓣层层叠叠,错落有致,微微下卷,中间金黄色的花蕊的顶端粘着花粉,散发出浓郁的芳香。
冯润看着那束月季花。
想了想,摘下其中一朵,一瓣一瓣扯下花瓣。扯下一片花瓣,就想着:拓跋宏是她爱的,这些年来,她日盼夜盼,望眼欲穿,就盼着拓跋宏接她进宫去,如今终于盼来了这一天,她为什么不进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