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润之事,元恪自然知道。
从头到尾,他都是暗中观察,不发一言,——甚至,也没为冯润向元宏求情,说一两句好话。但他心机极深,素来谨慎,在父皇还没把冯润废之前,他还是坚持到懿祥宫来请安问候,神情仍然恭敬。
他到懿祥宫的时候,冯润捧了一坛酒,已喝了稀巴烂醉。
她半躺在软塌上,闭着眼睛,鬼哭狼嚎的唱歌:“……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鬼哭狼嚎的歌声,带着深切的悲伤,如泣如诉。
听到元恪一声“母后”,冯润停止了鬼哭狼嚎。
睁开眼睛,醉眼朦胧的望向他,嘻嘻笑,口舌不清道:“恪儿,你来看母后了啊?母后唱得可好听?”
元恪毕恭毕敬回答:“好听。”
冯润呵呵笑,又再口舌不清道:“恪儿,——啊不,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你也不用这么费力巴结我,你不是我所生,因为你生母,你一直对我有所怨恨,只是你藏得深,不像四皇子那样形露于色而已,太子殿下,我知道,你对我的孝敬不外是做给别人看,——当然,也是做给你父皇看。如今我在你父皇眼中,已是分文不值,日后我这皇后之位没了,我不祈求你能对我多好,不投井下石已经万幸了。”
元恪沉静如水,温声道:“母后,你喝多了。”
冯润是真的喝多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只觉视线渐渐地模糊了起来,眼前元恪的一张脸不停地变换,重叠着,周围的景物,一阵阵地扭曲,变了形。
一种极度的困倦感,像是潮水,将她整个人淹没了起来。她喃喃:“是啊,我喝多了。原来葡萄酒,也是可以醉人的。”说完后,便闭上眼睛,很快晕晕沉沉睡过去。
元恪叫她:“母后!母后——”
冯润睡得很沉,一点反应也没有,甚至眼角里滚落下来的一滴眼泪,也不知晓。
她也不知道,元恪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也不知道,元恪离开的时候,嘴角隐隐带着一抹阴森森的笑。
过了两日是初二,后宫例行参拜皇后的日子,李夫人和郑充华没来,一个借口说头疼,另外一个则说感染了风寒。
冯润手里捧了一坛酒,人还清醒,只喝了半醉。
十几坛葡萄酒,如今只剩下三四坛了。她得省着喝,要不喝完了,就没得喝了。
她眯起一双有点朦胧的眼睛,扫了众嫔妃一眼,冷冷一笑。“我还没倒呢,她们就这么迫不及待?我一日是六宫之主,她们一日就永远在我之下,我也一日能够行使皇后之权。”取了皇后的令牌,交给寒香:“把她们两个宣到懿祥宫,如果有违抗,当即褫夺封号,赐三尺白绫,自行了断!”
没一会儿,李夫人和郑充华到来了。
跪在地上行礼参拜:“妾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冯润抬眼看她们,慢条斯理道:“你们还知道我是皇后娘娘?我还以为,你们已把我当是死人了呢。”
李夫人和郑充华伏在地上,嘴里道:“妾不敢。”
冯润“哈哈”大笑:“好个不敢!想必你们在我的背后也了嚼了不少舌根,想必也幸灾乐祸,都道我的气数尽了。是啊,我的气数是要尽了,可是,如今还没尽是不是?我还有一口气苟延残喘着是不是?”
李夫人和郑充华互相看了一眼,又再齐声道:“妾不敢。”
冯润盯了她们看了好一会儿后,一张脸拉了下来。转头,问寒香:“对于忤逆犯上,无视主妃的嫔妃,如何处置?”
寒香道:“受罚。”
冯润问:“受什么罚?”
寒香答:“轻一点的是掌嘴,打嘴巴,打到出血,红肿,有牙齿脱落为止;还有一种是拶刑,直到十指红肿,血肉模糊;重一点的是梅心连,处罚有两种,梅花形烙铁一种大,一种小,大的是烙在身上,小的则是把手指盖拔掉,捞在上边。;再有一种叫一丈红,取两寸厚五尺长的板子,责打在臀部以下的部位,不计数目,直打到筋骨皆断,血肉模糊。”
冯润阴森森问:“李夫人,郑充华,寒香说的话你们都听到了吧?四种刑罚,你们选哪一种?”
李夫人和郑充华慌了。
这才明白,冯润不打算放过她们了。如今的冯润,是破罐子破摔,——反正,她气数就要尽了,不妨放肆一下,折磨她看不顺眼的人为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