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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第1页）

邓晨道：&ldo;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这是你在太学时立下的两大志向，如今进展怎样？&rdo;

倘若换了别人，对于邓晨此问必然大感懊恼，你是姐夫，我那点破事你还不知道？阴丽华，没影，执金吾，没戏。你明知故问，是不是要听我亲口说出来你才满意？不过刘秀却是向来的好脾气，将邓晨的挑衅置之一笑，答道：&ldo;不急。&rdo;

邓晨打量着刘秀，但见刘秀气定神闲，确实也不像着急的样子，然而邓晨并不服气，他认定这只是假象而已，他这个姐夫都替刘秀着急，刘秀本人又怎么可能不急？刘秀已经二十八岁了，不但光棍，而且无业，换谁都得急，他凭什么不急？

夏夜的微风吹拂在沉默之上，如溪水在鹅卵石丛中无声流淌。借着酒精与醉意，邓晨终于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孩一般，鼓足了十万的勇气，向暗恋的男孩表白心迹，对刘秀道：&ldo;文叔，万千人中，我只见有你。我不管你真不急还是假不急，我都要告诉你，商贾也好，执金吾也好，其实都不值一提，你的舞台不在这里，你的舞台乃是整个天地。&rdo;

刘秀诧异道：&ldo;何出此言？&rdo;

邓晨满饮一杯，这才答道：&ldo;当日宛城见蔡少公，蔡少公有言，刘秀当为天子，以我之见，这话必将应验在你身上。文叔，努力！&rdo;

刘秀笑道：&ldo;蔡少公的话，焉能尽信。&rdo;

邓晨争辩道：&ldo;然而，当时你自己也应承了。&rdo;

刘秀道：&ldo;我那也只是玩笑而已。你看看我，亡命新野，寄君篱下，自保尚且不暇，何敢奢望天下？&rdo;

邓晨摇摇头，道：&ldo;你只是未得其时，时至，运自然来。&rdo;

刘秀笑道：&ldo;你还真相信我将成为天子不成？&rdo;

邓晨肃然道：&ldo;重要的不是我相信，而是你要相信。除了你，没有人能成就你，没有人能成为你。&rdo;

刘秀叹道：&ldo;这便是你要和我谈论的命运？&rdo;邓晨点点头。刘秀来了精神，道：&ldo;你相信命运早已注定，不可更改？&rdo;邓晨再次点头。刘秀道：&ldo;那我问你，我捉来一只小鸟，握在手中，你猜它的命运是死是活？&rdo;

邓晨挠了挠头，他如果猜小鸟活，刘秀手一用力，便可以将小鸟捏死，他如果猜小鸟死，刘秀手一松开，小鸟将依然活着（此典似为一段禅宗公案，可惜出处早已忘记，日后如能查出，再补）。刘秀乘胜追击，又问，&ldo;我再问你，薛定谔那只可怜的猫，它的命运又是死是活？&rdo;

邓晨瞠然不能答。刘秀总结陈词，道：&ldo;鸟猫命运尚不可知，何况是人？宿命之不可信，由此可知。&rdo;

邓晨辩不过，却又不肯认输，只是做痛心疾首状，仰天嗟叹，你们若是不信，定然不得立稳（《圣经》以赛亚书第七章第九节，〔ifyewillnotbelieve，surelyyeshallnotbeestabli射d〕）。

【no6仇家】

邓晨的苦口婆心，并不能换来刘秀的认命，或者说，关于自己将来是否真能成为天子，刘秀此刻的态度是存而不论。不管以后将会有怎样的未来，重要的是，不能让未来改变现在，而应该用现在去改变未来。是以次日天蒙蒙亮，刘秀便开始了既定行程，押着数十车谷奔赴宛城，继续做起了他的商人。

刘秀到了宛城，寓居于太学同窗朱祐家中，刘秀身为逃犯，不便抛头露面，终日深居简出，一应卖谷事务，皆由朱祐出面打理。看看谷将卖尽，刘秀便预备回返新野。朱祐卖谷而归，见刘秀正收拾行装，连忙阻止，走不得，这几天你最好哪儿也别去。刘秀见朱祐神色郑重，忙问原因。朱祐道：&ldo;近来有一人总在附近徘徊，是个生脸，神情甚是可疑，我看十有八九是冲你来的，稳妥起见，还是先等等再说。&rdo;

刘秀心中一紧，莫非这人乃是官府密探，来此盯梢，伺机抓捕他归案？事不宜迟，趁官府尚未动手，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一等天色黑定，刘秀不顾朱祐劝阻，正欲起程，忽闻擂门之声。朱祐大惊，示意刘秀赶紧翻墙。真个事到临头，刘秀反而镇静下来，对朱祐道：&ldo;应门吧。如果真是官府前来抓捕，想必早有布置，狼狈翻墙，不仅无益，反招人笑。&rdo;

朱祐忐忑不安，前去应门，门开处，果然正是那个总在门前徘徊的暗探。朱祐见来者孤身一人，心下稍宽，出言相询：&ldo;阁下深夜造访，有何贵干？&rdo;

那人神态和蔼，道：&ldo;敢问刘文叔可在府上？&rdo;

朱祐不假思索应道：&ldo;刘文叔是谁？&rdo;

那人一笑，道：&ldo;某姓李名轶，受长兄李通之托，特来拜访刘文叔，并无恶意。&rdo;

李轶所在的李家，乃是宛城大姓，资财雄厚，宾客众多，李轶与李通，则在李家年轻一辈中最为英豪，其名朱祐早有听闻。朱祐见既是宛城名人，于是道：&ldo;烦李兄稍候。&rdo;朱祐入内报知刘秀，又道：&ldo;李家在宛城，乃是数一数二的望族，值得结交，不妨一见。&rdo;

刘秀苦笑道：&ldo;朱兄有所不知，我虽怕官府，但更怕宛城李家。官府抓我，顶多要钱；李家抓了我去，那可是直接要命！&rdo;

事情得从八年前的舂陵讲起：在舂陵刘氏之中，有一位名叫刘玄的人，字圣公，是刘秀五服之内、共老太爷的族兄。舂陵当地的一位亭长，酒后盘扣刘玄的父亲刘子张，刘子张大怒，根本不拿亭长当国家干部，当场刺死亭长。靠着刘家的势力，这案子硬是给强行压了下来。亭长的儿子气愤不过，上门寻仇，将刘玄的弟弟刘骞刺成重伤。刘縯乃是刘氏年轻一辈的带头大哥，小弟受伤，岂能坐视不管，于是载着刘骞，连夜奔赴宛城，求见名医申屠臣，央其救刘骞一命。

申屠臣这人心高气傲，和后世华佗一般，医术虽高，却耻以医见业，极少出手医人，他真正的身份其实是一名文学青年，爱为词赋，每自比司马相如。刘縯风风火火赶到申屠臣府上，申屠臣接待是接待了，态度却甚是冷淡。哦，有人受伤？正常。什么，伤得很重？那也正常，挨这么一剑，搁谁身上都得重伤。再不救就要咽气？哈哈，不忙，不忙。你看，我最近刚作了一篇《子虚赋》，听说你念过太学，想来定能欣赏，来，我给你念念。

眼见刘骞在板床上挺命，申屠臣却还要逼着刘縯听赋，刘縯心中狂怒，但救刘骞又非申屠臣不可，于是也只能捺着性子听着，频频点头，表示会意，时时拊掌，佯装激赏。

听完《子虚赋》，这下总该出手救人了吧，偏不，申屠臣再取一篇《游猎赋》，又是洋洋洒洒数千言。刘縯如坐针毡，一边盼望着申屠臣早点闭嘴，一边祈祷着刘骞慢些咽气。申屠臣一篇《游猎赋》念罢，刘骞应声而亡。刘縯怒不可遏，拔剑直指申屠臣咽喉，大吼道：&ldo;你号为名医，为何见死不救？&rdo;

申屠臣毫无惧色，道：&ldo;你怎么骂人？你才是名医，你们全家都是名医。&rdo;

刘縯气极反笑，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不是名医，剑刺申屠臣，血流如注。刘縯还剑入鞘，看你小子自救否。申屠臣也够硬气，视伤势如无睹，自顾吟唱临路歌，旋即气绝，溘然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