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照你这个说法,大国冲突没有赢家。第二点,我前一阵写文章讲,美国现在是打也是死,不打也是死,这种情况下,打还有生机,不打就等死,这种情况,美国会怎么选择?伊拉克战争,那天晓宁讲的,俄罗斯打白杨三号,赖斯跑俄罗斯谈判去了,这边萨达姆战争就停止了。我觉得这里边的联系就是,一旦大国把底牌揭出来,真正面临战争扩大,就像乔良说的,没有赢家。如果谁也胜不了的时候美国怎么办?德、法、俄就给美国一个台阶,我把萨达姆这帮高官给弄走,然后让你把伊拉克占了,我们接受这个事实,但是你不要打叙利亚,不要搞伊朗,不要在其他地方搞事。这就验证了乔良你刚才的说法,美国的军事霸权不见得顶用。但是如果美国经济面临生存危机,美国又没有经历过大的战败经验,而且还拥有强大的军事实力,像拉姆斯菲尔德这些人可能就会发疯,所以我看要美国放弃军事解决问题的路子,只有在经历过一次大的军事失败之后,所以我们还是应该考虑发生美欧大规模军事冲突的可能性,甚至是核战争,但是我想,如果大家都懂得核战无赢家的道理,美欧如果起冲突可能还是一场常规战争。
李晓宁:你说的总框架我都同意。不要说核战争。就是常规战争美国的成本都很高。要控制世界,就要越过大洋,越大洋长期控制别人是很困难的事,需要很多人帮忙的。由此,我们所说的新战国条件就存在了。
王湘穗:美国在使用军事力量解决国家利益的时候,会有一个权衡比较,对重大利益、关键利益、生死攸关的利益会采取不同的方式。按照美国的界定,在生死攸关的问题上美国不排除使用核武器,但如果这个问题对另一个核大国来说也是生死攸关,两边就有可能撞车。这里有个核武器悖论,如果为了生存使用核武器造成双方灭亡,这是合乎理性的选择吗?在这种情况下,还要走大国协调的路子。我活,也让别人活,不走极端。可这对在常规军事力量上占有绝对优势的美国来说,是一个挺难受的事,因为不能用绝对优势获取绝对利益。
什么是美国想要的国际新秩序?
美国要的新秩序就是确保它独家处在整个社会生物链的最高端。
乔良:我的第三个问题是我们在冷战结束后千呼万唤的国际新秩序,究竟是谁的新秩序?美国当然希望建立一个国际新秩序,说美国雄心万丈也罢,野心勃勃也罢,全世界都能看出来,美国要的新秩序就是确保它独家处在整个社会生物链的最高端。
王建:只有它吃肉,其他的吃草。
乔良:其他可以啃骨头,啃骨头的下边吃草。
乔良:要形成这样一条生物链,首先就要形成国际新秩序,在这个新秩序中,即使小国可以忽略不计,大国怎么办?小国可以通过使用军事霸权去解决,大国呢?大国总不能也军事解决吧?
如果美国不能用军事霸权打出新秩序,就必须回到谈判桌上来。回到谈判桌还是大国一国一票,美国占不到更大的便宜,所以美国想把生物链彻底改变。这一点我认为它做不到,但如果你让美国走到半道上再返回到原地,依旧解决不了王建所指出的那些问题,何况你怎么可能让一个被半数国民支持的军事霸权,在刚打过的几场战争中连连得手,还没尝到任何苦头就停下来,就像一只抡圆了刚飞出手的铅球,怎么可能又回到原地?问题是你打小国可以得心应手,并不等于你能&ldo;治大国如烹小鲜&rdo;。你不可能像拿下阿富汗和伊拉克那样,拿下任何一个大国。杀鸡骇猴、敲山震虎,不是最后解决问题的办法。所以我看不出美国一意孤行后的出路在哪里。
李晓宁:这一次伊拉克战争,我看到两个非常关键的点。第一个,不管是美国政府也好,媒体也好,都把美国高估了。还有一个,其他国家,包括中国和欧洲,也把美国高估了。其实美国从来没有能力成为单极世界的霸主。大家说它是单极,它也认为它就是单极。如果与罗马皇帝比比,美国人应该很清楚的。
乔良:事实上是,美国不管是经济界还是政界、军界,都认定美国已是一超独大,以天下为己任,以天下为己家。只有美国能扮演世界警察的角色,在这方面看不出美国人有什么自我节制的迹象。
李晓宁:这是新闻界和学术界的一种观点而已。拥军十万,号称百万。美国可以这样说。但实际到底自己有多大能力?能做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是美国人应该反省自己的问题。
王湘穗:二战以后的国际秩序有一个基本准则,就是国家间不使用武力和以武力相威胁。当然在这几十年中,使用武力的情况并不少,但谁使用武力总要在联合国讨个说法,《联合国宪章》第51条也规定成员国有自卫权。这个国际秩序框架自&ldo;9&iddot;11&rdo;后就被改变了,因为美国人发现在国际恐怖主义威胁面前,原有的国际秩序保证不了美国的安全。原本世界上所有国家都慑于美国强大的军事力量,谁都不敢对美国主动发起攻击,因为&ldo;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rdo;,而对于本&iddot;拉登之类&ldo;游方僧&rdo;来说,基于对付国家侵略的&ldo;威慑&rdo;不起作用,这意味着所有后发制人的战略全部失效,所以美国就提出了&ldo;先发制人&rdo;战略。现在有很多人批评&ldo;先发制人&rdo;战略,认为它改变了原有的国际秩序。我认为,如果把&ldo;先发制人&rdo;战略用在反对国际恐怖主义上没有什么问题,虽然它不是治本之法,从策略思想上也不及兰德公司《反新恐怖主义》报告那么老到,但至少是思路对头,知道不能用对付国家间安全威胁的办法对付非国家的非传统威胁。这么说,并不意味我赞同&ldo;先发制人&rdo;战略,因为仅从战略上讲它过于直接和短视,更像是一种策略。更何况现在这个战略被主要用在一些主权国家的身上,这次倒萨战争就被美国人当成是&ldo;先发制人&rdo;战略的一次实践。把反恐战略运用于反对其他国家,这颇有点&ldo;挂羊头卖狗肉&rdo;的味道。这样做的深远结果是各国对美国反恐行动心存疑虑,恐怖主义将获得一些被美国视为敌国的国家的某种公开或秘密的庇护与支持,国际社会也将失去合作铲除恐怖主义的绝好时机。美国现在是国际秩序的主导者,它如何选择至关重要,由于它过于国家利益的思考,很难设计出真正具有前瞻性的国际新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