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恨极了他吗?在余生发誓之前,尤栗的确哀莫大于心死。可当她隔着厚重的棉被听见余生起誓,听见那般清晰而动听,铿锵且笃定的誓言,她的内心倏然间变得愈加复杂起来。有那么一蹴,她似乎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怦然心动。如那年夏日,他发誓时她怦然心动的心情一般。两人之间仿佛带着不可言说的神秘而绵长的宿世纠葛。经历重重流转,始终不能摆脱彼此。棉被之外的海誓山盟那样熟悉,在男女青葱岁月的某个晴朗天气里,少年也曾对女孩许过类似的誓言。他发誓再也不会亲吻除她之外的女人。余生是个爱给承诺,爱许誓言的男人,但又似乎每个誓言他都在谨慎恪守。轻轻关上1102室的门,余生心中尽是不舍与悔恨,牵挂与懊恼。这时,走廊上迎面吹来一阵凛冽的邪风。这阵风吹醒了他的酒意,也吹醒了他的怨恨。余生紧攥双拳,恨不得马上杀了余安那个骗子。余生知道弟弟自小就聪慧过人,但却从未想过他会这般攻于心计,小小年纪就陷害自己的亲哥哥。夺妻之恨,如何咽得下?余生忍不了,也咽不下。他掏出手机在走廊上那阵凛冽的邪风中拨通了余安的电话。叮铃铃……就在余生拨通电话的一瞬间,走廊尽头安全通道那扇黄色木门后响起一阵熟悉的手机铃声。是余安的手机铃声。他认得。反目空寂的走廊上阴风阵阵。吱嘎一声,黄色防火门被拉开。余安驾驶着轮椅从那扇门后面倏然现身,在走廊尽头朝哥哥余生闲适驶来。那张熟悉的脸从晦暗中徐缓行来,在余生满布血丝的眼眸里一点点清晰起来。霎那间,余生仿佛从不曾认识过这个人,流淌着相同血液的一奶同胞此刻让他觉得异常陌生。在这漫长的二十七年里,哥哥一直都像弟弟的影子般存活着。家里所有人都把最深厚的宠爱和最崇高的礼遇给予了余安,他像太阳般,绚烂耀眼,光辉夺目。而余生就像太阳光芒下的斑驳阴影,除了一身腱子肉和几枚田径奖杯,再无任何存在感。空有坚硬外表,内里太过优柔,妇人之仁。这是父亲余从晚对余生的评价。父亲不喜欢性格不似他的大儿子,他更加欣赏小儿子。外表斯文谦逊,内里坚毅果决,将来必定大有可为。这是父亲余从晚对弟弟余安的评价。余生并不介意活在弟弟的阴影之下,因为在他内心深处真的认为余安比自己优秀。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余安会将那一腔聪慧用在自己身上,硬生生拆散他与尤栗,无情摧毁他的整个青春,乃至整个人生。看着逐步向自己逼近的弟弟,余生从外套口袋里摸出烟和打火机,将烟支叼在尚存尤栗清甜余味的嘴巴里,用左手挡住经身后吹来的阵阵阴风,镇定自若的点起火来。猩红的火焰时不时的蹿出虎口,一缕清烟随即从余生的嘴巴里飘荡出来。余安在距离余生一米远的地方停下。两兄弟就那样在原地僵持良久,均缄口不语。余安虽然低人一头,需要仰视哥哥才能与之对话,但此刻他脸上却凭空生出一种俯视的意味。那个冷傲不逊,藐视万物的余安又回来了。“哥,我要你照顾我老婆,你都干了些什么啊?”余安平静和缓的对余生说,语气中未夹带任何情绪,看不出恼怒也看不出诡诈。可他那话中之意,明明在暗示余生自己早已知晓一切。“呵呵……”余生未语先笑,随即狠嘬了一口烟,将一团浓重的灰白色烟雾从肺腑之中奋力喷出,像吞吐一簇熊熊燃烧着的烈焰,那娴熟而不羁的动作瞬间生出强大气场。“哥啊,你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一样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余安嘴角浮现一丝轻蔑的冷笑,他的目的似乎仅是想激怒这个他眼里“四肢发达”的哥哥。“余安,我知道你向来看不起我。对,我确实不如你聪明,不如你攻于心计,不如你会耍手段。”余生不甘示弱的瞪向弟弟,漆黑眸眼里压着浓重的戾气。面对余安的挑衅与讥讽,他暂且不予理会,此刻他一心只想向余安问个清楚。“余安,我就问你一句,当初你到底为什么要骗我说你跟尤栗睡了?为什么要拆散我们?她明明……”余生的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却被余安迅速接了过去。“明明还是个处女?哥啊,你这算不算是认罪了啊?”余安冷笑道,“为什么?!哥,我都说了你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为什么,呵呵呵……因为尤栗从一开始就是我的!是我先喜欢她的!……余生,你横刀夺我所爱,还要问我为什么,呵呵,真是可笑啊!……怪我拆散你们,我不过就是略施小计。我不过就是偷听到女生聊天,说尤栗胸怀大痣,胸口长着一颗红色的痣,所以就跟你编了个故事……谁让你信了啊?谁让你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啊!”余安终于撕破脸,露出光鲜表皮下丑恶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