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安将一只手肘支在枕头边,将脸贴近尤栗。伸出另一只手为她轻轻拂去挡在脸上的乱发,动作像拂去生在死尸表面的蜘蛛网一般,阴森诡异。尤栗执拗的将脸扭向另一侧,连余光都不想留给余安。“你为什么对他还不死心啊?有什么不信的?这次我真的没有骗你,你要还不相信的话,我就让你亲眼看看……”余安说着拿出手机,迅速将信息调取出来之后,一把掐住尤栗的下巴,将她的头硬生生掰扯过来,然后把手机上的信息径直怼在她眼前。“余安,今天下午五点,来定位这个地方的山脚下接尤栗。我把她还给你了。”是余生的微信发过来的,没错。她死都不会忘记那个微信头像和微信昵称。“是你,是你假扮的,你伪造了他的微信……我不信……”尤栗兀自摇着头,但语气已然没有之前那么肯定。“我们之间的聊天记录我总不能伪造吧,看!这是上周的,这是大上周的,还有这是去年的……看!是我假扮的吗?!看啊!”余安快速向上翻着与余生微信对话框里的聊天记录,一条又一条,像滚动的刀子,一刀又一刀割在尤栗的心脏上。尤栗眸眼里慢慢蓄满一汪清泪,牙齿在嘴唇上咬出几个深深的血印子。他抛弃了她,再一次,无情的,抛弃了她。宽恕余安用老虎钳般的手掌掐住默泣女人纤薄的下颌骨,把她的嘴巴掐到凸起变形,五官扭曲在一起。“你哭什么?是觉得难过啊?难过自己变成了弃妇?呵呵,那感觉是不是跟当初余生抛弃你的时候一模一样?……尤栗啊,你到底是有多不要脸?一次又一次贴上去,又一次又一次被甩,真是活该啊……你知不知道,你的行为叫出轨,婚内出轨!你这种贱货放在古代是要浸猪笼的!”无法想象堂堂一个大律师,竟然脱口而出“浸猪笼”这样野蛮落后的词汇。所幸他还知道那种惨无人道的刑罚仅仅发生在古代,而非当今这个文明社会。余安就像一个披着现代华服的原始人。尽管外表光鲜亮丽,内里却永远摆脱不了来自落后社会的野蛮与暴力。他茹毛饮血,靠暴力征服弱者。他把妻子当成私有财产,当成豢养的宠物,肆意蹂躏,随心糟蹋。他心里根本没有爱,只有强烈的占有欲和操控欲。余安将那张狰狞可怖的脸缓慢凑近尤栗的脸,他的眼睛犹如熊熊燃烧着的烈焰,似要将尤栗焚烧成灰。可这一次,奴隶的恐惧没有如期而至。面对余安扭曲变形的面孔,尤栗突然变得非常冷静。她神色平淡,仿佛什么都不害怕一样,只是默默看着他,眼神不再闪躲,身体也不再颤抖。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他的血肉之躯,直接落在头顶那片寂寥的苍穹上。余安被尤栗无所畏惧的坦然激怒。他像恶魔伊芙琳一样,享受来自弱者的恐惧,他们的恐惧和痛苦使他兴奋,令他拥有强大的成就感。如今这份恐惧消失殆尽,他开始觉得难以接受。余安将手死死掐上尤栗的脖颈,虎口间隐约发出骨头断裂的细微声响。过了一会儿,尤栗的眼球变得白多黑少,进而显现出无数细小的红色血管,如儿时溪水里的红色线虫般,在眼白处聚集蜿蜒。脸上的皮肤开始变青,嘴唇也变得乌青。余安以为来自死亡的恐惧会令尤栗发起本能反抗,可一切都出乎他的意料。尤栗没有动弹,只是无言的忍受着,默默忍耐这也许会陷入死亡的窒息。她看起来对死亡并没产生任何恐惧。有人说,人类是应该被谅解的,因为他们具备多重性格。人应该学会宽恕,宽恕自己和他人。这样才会更有力量。这一刻,尤栗决定选择谅解与宽恕。谅解来自余安多年来的家暴,也宽恕余生一次又一次的背弃。在濒死的那一刻,尤栗终于明白,余生美妙动听的爱,其实是在哄骗自己。他在她面前所表现出来的疼爱与挚诚,比余安干脆直接的暴力来得更加凶残。余安杀死了她的身体,但余生枪毙了她的灵魂。这样决定后,她仿佛真的拥有了力量,决然赴死的力量。她缓缓合上眼睑,等待自己弱小的生命溺毙在兄弟二人的股掌之中。尤栗感觉呼吸仿佛停止了,只能听见心跳的声音。砰,砰,砰……比以往跳得更加急促。这时她脑海里倏然闪过与余生在一起的点滴片段,他们曾温存相拥,曾片刻与共。他的誓言一遍遍回荡在她耳畔,宛如皑皑山巅呼啸而过的凛风,清晰而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