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法出声,只能用食指在他贴过来的脸上轻轻触击了两下。“小栗子,让我们重新开始吧。再给我一次机会,最后一次机会……我一定不会再像马大哈一样粗心,一定不会再把你弄丢了。”余生亲吻着她的掌心,把眼泪滴在床单上。她再次听见他的誓言,可此时却已无法回应他。她没有力气说出只字片语,甚至连手指都无法再动弹一下。她再也无法向他表明自己的态度,拒绝或同意。她嘴唇微微颤动,半开的眼睛终于支撑不住闭合起来。只有胸腔还在轻轻起伏,发出羸弱的呼吸,但那起伏越来越不明显,仿佛即将退潮的海水,渐渐失去澎湃的动力。余生眼看着潮水一点点退却,缓慢,减弱,最后彻底平息。他看见她脸上露出一种松弛的表情,没有光泽,没有温度,唯眼角噙着一颗清亮的泪,久久不肯落下。那是她对余生割舍不下的爱恋。icu值班的护士收到仪器警报,匆促且慌张的围过来。值班医生也马上赶来,伏在床上翻看她的眼睑,用电筒照射她的瞳仁。他们给她拉出一张心电图后,冷静的拔掉围绕着她身体的全部仪器电线,并开始脱去她身上的病号服。余生惶然的站在旁边,没有哭,也没有喊。他只听见脑袋里发出一阵尖锐的蜂鸣,然后时光倒流,整个身体坠入大坝水底。透过粼粼的水面,他看见她翩然站在大坝上。微微的歪头,甜甜的朝水底的他浅笑,然后轻轻的启齿,一遍又一遍呼唤着他的名字。余生哥,余生哥……复仇余安刚将染血的床单扔进洗衣机,就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他被告知妻子离世消息之时,仍在不紧不慢拆卸着床上的锁链。“我知道了,马上来。”余安简短回复医院工作人员,然后挂断电话继续拆卸最后一根锁链。这最后一根锁链似乎天生逆骨,拆了半天依然纹丝未动。余安狠狠将扳手投掷在地板上,半躬着身子,两只手撑在微屈的膝盖上方,就这样保持了近十分钟。当所有情绪从身体逐渐抽离后,他用尽全力深吸了一口凉气,方才舒直身体。“尤栗,你到底是被余生给害死了。”余安喃喃自语。而后弯腰拾起地上的扳手,继续未完成的拆卸。这一次,他轻而易举就将那根天生逆骨的链子拆除。当沉甸甸的金属物尽握于股掌之中的时候,余安脸上终于露出满意的微笑。过了大约十分钟,门铃响起。余安将全部锁链谨慎的隐藏于衣柜之中,方才转身坐上轮椅赶去开门。“是你……”门开后,余安看见余生笔挺的站在面前,稍显吃惊。他知道自己与哥哥之间的恩怨迟早要肃清,可没想到这场世纪大战竟然来得这样快。尤栗前脚刚咽气,余生后脚就登门了。哥哥脸上的表情与以往任何时候都不相同。那是一种疏离且陌生的表情。在那张脸上,他看不出任何悲伤,也看不出任何怨愤。他猜测哥哥应该尚未听闻尤栗的死讯。“看见我很吃惊吗?”余生背上背着一个黑色帆布双肩包,没换鞋子径直走进客厅。余生来到沙发边,将双肩包从背上卸下,轻放于茶几上。然后一屁股栽进沙发里,敲起二郎腿,将修长的双臂舒然张开,搭靠在沙发靠背上。余安将门轻轻带上,操控着轮椅行至余安面前,淡淡的告知:“她死了。”余生缓缓抬起垂着的眼睑,黑色瞳仁几乎全部埋进上眼皮,眼眶中露出大片眼白。他就这样死死盯视着半米之外的弟弟,持续盯视了两三分钟,没眨过眼。半晌之后,他收起眼神,冰冷的警告弟弟:“别拿这种事开玩笑。”“我没开玩笑。”余安双手交叉于腿间,坦然的回应。“怎么回事?”余生将搭在沙发背上的右手收回,顺势伸进蓝色羽绒外套的口袋里,攥成一个实心的铁拳。半晌,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和一个打火机,在余安面前徐缓点燃。猩红的火焰从他的虎口时不时蹿出,将那漆黑如夜的瞳仁倏然照亮。“她是洗澡的时候不小心滑倒了,拖把杆儿……插进下体了。……都是你害的。”余安没来由的向正在大口嘬烟的余生发起控诉,态度如童年时栽赃嫁祸哥哥时一样蛮横。“我?又关我什么事?我都已经把她还给你了,你又往我身上扯什么?什么叫我害的?余安,你别什么都往我身上赖……怎么?死了老婆,还想坑我一笔钱?赔偿你什么啊?精神损失费?”余生说罢狠狠嘬了两口烟,随即以一种极为不羁的姿态将烟圈从口腔里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