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刃加身后,舞阳公主失去了对父皇最后的幻想,头脑反而清晰了起来。她想起了皇帝以高睦“突发恶疾”的幌子召她入宫,想起了皇帝所说的“天下人的笑柄”,还有皇帝的“发丧”之语……舞阳公主突然意识到了,皇帝为了维护皇室颜面,不仅想杀了高睦,而且想掩盖高睦的死因。博览诸史之后的舞阳公主,这一刻甚至想起了朝局,想起了高睦不仅是她的驸马,还是皇帝火速提拔的京营将领,是“韦百战谋反案”后所剩不多的勋贵血脉之一,是皇帝明显想留给皇太孙孙文昺的实权将军……如果高睦不明不白地死在宫中,不仅会再度动摇军心,也会让残存的勋贵多心,甚至会让人疑心东宫有变!父皇绝对不愿看到这样的情况!而她与母妃要是真的与高睦同日身亡,父皇那套“暴病而亡”的说辞,还有谁会相信呢?为了试探皇帝的真实态度,舞阳公主心一横,直接撞向了颈间的匕首。舞阳公主猜得没错,皇帝为了维护颜面,根本不打算将“女驸马”的丑闻公之于众,如此一来,他就失去了合理处死高睦的理由,只能选择秘密诛杀高睦。而为了堵住天下人的猜疑,在高睦“暴病而亡”后,舞阳公主这个“未亡人”的表现至关重要。皇帝就是怕舞阳公主在高睦死后歇斯底里,才一定要逼舞阳公主亲手杀了高睦,以求斩断舞阳公主对高睦的情义,确保舞阳公主能如常地为高睦“发丧”。要是舞阳公主和高睦同时死在宫中,不仅皇帝掩人耳目的计划会落空,还会让皇帝坐实杀女之名。皇帝自然是不肯的。在发现舞阳公主撞向刀刃的意图后,皇帝皇帝盯着舞阳公主颈间的血痕,以为舞阳公主一心为高睦殉情,连母妃都不顾了。他越发觉得舞阳公主是个不孝女,却也不指望能用刘贤妃的性命威胁舞阳公主妥协了,而是改口说道:“你去杀了高睦,安生给高睦发丧,高睦还能留个全尸。你若不去,朕就让人凌迟高睦,将她千刀万剐,挫骨扬灰!”疼痛在颈间蔓延,舞阳公主心底却浮起了一丝喜意。从皇帝急着收回匕首的动作里,从皇帝改变策略的威胁里,舞阳公主已经确定了皇帝的顾虑。那么,只要她不松口,高睦就还有救。至于凌迟?父皇还指望她为高睦“发丧”呢,要是连尸身都没了,还怎么发丧呢。舞阳公主叩首道:“儿臣宁死也不会伤害高睦一根汗毛。”在皇帝眼里,舞阳公主只是一个粗略认识几个字的无知女流,他完全没想到舞阳公主已经猜到了他的心思。
既然连高睦的一根汗毛都舍不得伤害,那真的忍心坐视高睦凌迟吗?“朕给你半个时辰考虑清楚,你若还是执迷不悟,那就等着看刽子手凌迟高睦吧!”皇帝认为舞阳公主需要时间想清楚利害,也需要有人为她点清利害,他甩出一句狠话后,直接拂袖离开了殿中,却派人召来了刘贤妃。“锦衣,怎么伤得如此严重!”刘贤妃一看到舞阳公主,就注意到了舞阳公主脖子上的血痕。其实舞阳公主颈部的伤口没有很深,此刻早就凝血了,刘贤妃却后怕不已。如此要紧的部位,但凡再深上些许,当场就会要命的呀!“母妃,没事,不疼。”舞阳公主原本无心理会伤口,见让刘贤妃担心了,她下意识地抬手抹了一把血痕,想要证明自己真的无碍。刘贤妃见此,连忙拦住了舞阳公主的手臂,又掏出丝帕,小心翼翼地帮舞阳公主遮盖了伤口。舞阳公主看着刘贤妃眼中的疼惜,想到自己与高睦此次无论是生是死,都势必会牵连母妃,她鼻子一酸,歉意道:“母妃,我对不起你,这次又要连累你了。”“锦衣,母妃这一辈子的喜乐,都是你给的,无论发生何事,都谈不上你连累我。你放宽心,不要说这些傻话。母妃只问你一件事,你真的明知高睦是女子,还对高睦有夫妻之情?为了高睦,连命都可以不要吗?”舞阳公主从不认为自己与高睦做夫妻是不知廉耻。可是,对她疼爱有加的父皇,得知此事后,不仅痛骂她无耻,还把匕首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哪怕伤了她之后也没有露出半分不忍。有父皇的绝情在前,舞阳公主不确定,她点头之后,是否也会失去母妃眼中的疼惜。但她仅仅犹豫了片刻,就肯定地应道:“是,我明知高睦是女子,也对高睦有夫妻之情,愿与高睦同生共死。”“可是锦衣,高睦假冒男身出仕当官,就算不给你当驸马,也是死罪。这一回与从前不同,你父皇最重皇室颜面,就算你以命相逼,你也救不了高睦。你父皇说了,只要你答应老老实实为高睦发丧,他可以不要你亲手杀死高睦了,还可以让你去送高睦最后一程。你听母妃一句劝,高睦要是真心爱重于你,她定也和母妃一样,舍不得你陪她赴死。你就当是为了高睦,不要白白赔上自己的性命,去和她告个别,好好活着,好吗?”从刘贤妃进门开始,舞阳公主就知道,刘贤妃此时此刻能来到她身边,必然是皇帝派来的。皇帝都已经退让到只要求舞阳公主为高睦发丧了,还允许舞阳公主与高睦告别,舞阳公主听了,越发笃定了皇帝的顾虑。不过,刘贤妃不懂朝政,舞阳公主难以三言两语对母妃说清楚自己对皇帝的揣测,为了阻断刘贤妃的劝告,只能说道:“母妃,我与高睦在一起时,什么都不做,都很欢喜。没有高睦,我就算活着,也没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