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盛家,死者许盛业是你什么人?”刺史坐在公堂之上,沉声问道。
许家大伯一身白衣,显得悲痛无比:“草民乃盛业嫡亲长兄。草民兄弟自幼失去父母,与草民相依为命,青天大老爷,草民兄弟死得冤!还请青天大老爷为草民做主!”
许盛业为妻子所杀,他本人没有子女,按照惯例,许盛家及妻子田氏,就是苦主。
母亲病情与伤势日渐好转之后,州衙再次提审过堂。母亲作为重囚带着手铐脚镣跪在一边,对官府指控的杀人供认不讳。她一口咬定被丈夫打骂欺辱不过,激愤中将之杀死。
身上伤痕隐隐有一些,但是时间久了,已经褪色,不甚明显。
而许氏族人,纷纷上堂作证,说许盛业是一个好男人,对待妻子不离不弃,对待继女有如亲生,并无打骂L儒之事。
许盛家说:“当日草民兄弟从镇上赶集回来,央求草民和婆娘找人上何家村向柳氏提亲。草民婆娘田氏着人打探,听说柳氏有一女不祥,被夷人称为巫女,出生即克死亲父,于是苦劝兄弟莫要结这门亲。无奈草民兄弟鬼迷心窍,一意孤行。草民和婆娘拗不过兄弟,才勉强点头应允。那柳氏原本带了孩子在何家村独自过活,要上山采药度日,回家还要煮饭织布,日子过得甚是艰苦。自她嫁与草民兄弟,草民兄弟待她如珍宝,待她的女如亲女,衣服首饰,不曾亏缺,她也无需风吹日晒,辛苦上山,衣食无缺。不想她恩将仇报,砍杀亲夫,天理不容!”
刺史问道:“既然你兄弟待她如珍似宝,待她女有如亲生,那她为何要恩将仇报,斩杀亲夫?”
许盛家磕头道:“草民不知,不敢妄言,其中必有隐情,望青天大老爷明察!”
刺史大人传大伯母田氏上堂。
田氏跪在堂前缓缓道来:“民妇十七岁嫁入许家,小叔才十二岁。民妇养育小叔,视若亲生兄弟。小叔虽然有些顽劣,但是心地善良。当日全族上下,莫有不劝他休要结这门亲的,可是他不听人言,一意孤行,娶了个蛇蝎之心的妇人,招此大货,丢了性命,还望青天大老爷给草民夫妇做主!”
说着说着,她眼圈一红,痛哭出声。
刺史大人问道:“那许盛业与柳氏,平日可还和睦?”
田氏道:“小叔平日待柳氏,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如何不好?”
刺史大人问:“既然如此,为何柳氏说许盛业平日对她打骂L儒?”
田氏喊冤道:“青天大老爷,男子汉大丈夫在外面风里来雨里去,养家糊口,吃辛受苦,哪能没个脾气?那柳氏不是性格温柔之人,每每顶撞于他,天上下雨地上流,小两口打架不记仇,哪有妇人因为夫妻拌嘴吵架打一两下就杀夫的?民妇小叔被杀,定有隐情。民妇听小叔邻居说起,近日他们夫妻吵架的时候,小叔说柳氏有异心——”
一直跪在旁边的母亲,闻言抬头诧异地看着田氏——这就是平日对她和颜悦色,看上去客气可亲的嫂子吗?为何眼前的人如此陌生?难道许盛业将她踢得流产,他们夫妻轮流上门做说客的事,他们都忘了吗?他们夫妻都得了失忆症?
遭丈夫虐打忍辱不过激愤杀夫,跟与人有J情因奸谋杀亲夫,这是完全不同的性质,刑罚也是不同。他们许家人,这是一心一意,齐心合力地要置她于死地吗?他们的兄弟死了,他们要她也下阴曹地府去陪他,黄泉路上有个伴?还是要她一命抵一命,为他们的兄弟偿命?就算为他们兄弟偿命,绞了给个全尸都不情愿,非要她身首异处,以大唐最惨的方式去死?
这些年下来,他们对她就没有一点情分?看来血缘至亲就是血缘至亲,她不管怎么说都是外人。
母亲跪在堂前,身体抖得像筛糠。
田氏接着说道:“那日早上还未下雨,民妇娘家来了几个亲戚,民妇身子不太好,招待不过来,故而叫盛业媳妇过来帮忙。那盛业媳妇人虽在我这里,可是心不在焉。我看她似有不悦,就让她早些回家。未料此一去她居然做下这等伤天害理之事,可怜我那小叔居然死于非命——”
她在堂上哀哀地哭昏过去。
右邻也是许家人,虽然与许盛业兄弟相称,年纪却比许盛业大二十有余,说不上话,故两家不甚来往,倒是张大娘这个外姓人来往密切些。那家户主上堂作证说:“那日盛业兄弟与媳妇争吵,声音颇为激烈,听见盛业兄弟说,你为何要带着阿草走,是不是有了野汉子云云。”
他还补充说:“这媳妇早些时候上山采药,打扮得青山绿水,鬓上还插着几朵花,很是妖娆。”
刺史一拍惊堂木,质问母亲:“犯妇许柳氏,你宗亲邻人说你丈夫与你争吵之时,指你因与人苟合才带女离家出走,是否真有其事?”
母亲匍匐在地,沉声分辨:“青天大老爷明鉴!民妇确因被丈夫打骂不过想带女离家出走,并非因为与人苟合。民妇丈夫爱喝酒,酒后无德爱猜忌,民妇冤枉!”
张大娘也被提上堂作证:“许家兄弟和媳妇时常吵架。许家兄弟脾气暴躁,一言不合便动手打人,骂人更是家常便饭。前头娘子便是被打不过,抑郁而终。这个娘子怀胎不足三月,被许家兄弟一脚踢中腹部,孩子便没了。后来元宵夜走失的那个,是第二个。”
此言一出,旁听的许家人顿时哗然。土鱼媳妇在旁叫嚷:“这婆娘与那女人好得穿一条裤子,说话做不得数!”
刺史一拍惊堂木,呵斥:“大胆!谁人咆哮公堂?”
土鱼媳妇连忙跪下磕头:“民妇不敢。”
刺史道:“有何话好生说来,不得咆哮公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