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我的重返学堂,西门雀很是惊讶与不屑。她照例冷言冷语地说:“真是勤勉。为了往上爬,命都不要了!”
我听见装作听不见。她嘴贱不是一天两天了,我若跟她计较,只怕早就被气死了。
惜福郡主依然是波澜不惊的表情。放学之后,她请我去她的宫里稍坐片刻,算是对那日惊马事件表示歉意。
她说:“那日是我不好。明知道你不会骑马,不该鼓动你,害得你跌下马,受这份罪。”
我连忙致谢:“郡主何处此言?是阿草自己争强好胜,不自量力,与郡主无关。”
惜福郡主笑笑,让我坐下,宫女奉上茶和点心。她说道:“现在略吃两口垫垫肚子,等下就留在我宫里用膳吧。”
这待遇有些惊人了,我一时不知如何推辞。
惜福郡主道:“一顿便膳而已,不必谦辞。对了,你跟我说说你小时候在乡下的事。”
我不知郡主想知道什么,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
惜福郡主问道:“你跟先生说你在村里跟你邻家的兄妹一起放牛的时候在许家祠堂外偷听学堂的先生讲课——你们那里,你在外面乱跑,你母亲不担心么?家里让你跟男童一起玩耍么?”
我怔怔地问:“为什么要担心?”
惜福郡主道:“你们在家外玩,没有仆人跟着,难道不怕拐子把你们拐跑么?”
拐子?我想起元宵夜阿树的失踪,心中一阵绞痛。我忍着心中的苦痛解释说:“村里都是一群孩子在一起玩,拐子骗不走的。一般拐子也不会到村里去,都是在镇上什么热闹的地方拐孩子。我弟弟就是元宵节在镇上被拐走的。”
惜福郡主再看我的眼神充满了同情:“呵,我不该提这个,惹你伤心了。”
正说着,晴和匆匆进来通报:“郡主,梁王要见您,等在外面。”
惜福郡主皱眉道:“这个叔父也真是,想来就来,也不问人家方便不方便,从来不带提前打招呼的。”
梁王是女皇陛下同父异母兄长元庆的儿子,女皇陛下的嫡亲侄子。女皇陛下的生母杨氏是继室,只生了三个女儿,父亲死后,家里由原配的儿子掌家。这两个前房的儿子对继母极不友善,杨氏一直到女儿被高宗封为皇后,才算扬眉吐气。
武氏女封后,照理要大封娘家,这让当时身为皇后的女皇陛下处于十分纠结的地位——父亲已去世,再上尊号也不能活着享受女儿贵为一国之母的荣光;两位异母兄长对自己的母亲和姐妹并不友好,甚至自己在娘家时也遭受过他们的白眼,要恩及他们,实在是不甘。
但是不封武氏一族,在朝臣面前,何来皇后的尊荣?何来国母的威信?皇后的兄弟不服皇后,皇后的恩宠不及娘家,再多的争斗,关起门来自家搞怎么搞都行,而暴露在天下人眼皮底下让天下人笑话,这是断断不可的。
当时身为皇后的女皇陛下吞下往日的不快,表现出母仪天下的气度,封赏了母亲姐妹,也封赏了两位兄长。
她希望两位兄长能感恩戴德,从此洗心革面,辅佐她这个皇后,成为她忠心耿耿的臣子,毕竟她的荣辱关系到武氏一族的荣宠。她跟长孙无忌一帮老臣斗,跟李氏整个皇族斗,四面楚歌,一个不当心,她落马,武氏家族有什么好处?难道李家皇族会因为两个男人曾经冷待继母幼妹而宽恕他们吗?
开什么玩笑?只要他们姓武,掉脑袋是分分钟的事。
可惜她的两位兄长元庆元爽愚笨至极,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通透。他们在家为大,作威作福惯了,面对继母杨氏的“如果没有我女儿,你们能有今天的飞黄腾达”这样的问题,都不知道让一让这位皇帝的丈母娘,非要争一口闲气,答曰:“我们不稀罕。”
不稀罕?刚做皇后的女皇陛下听了这话,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吐血在御书房。以她当时之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哪个敢说这样的话?也只有这两个不知死活的蠢货。
女皇陛下找个差错,将两个不知好歹的兄长贬官到偏远荒凉之地,不久病死在任上。
但是他们的家人,女皇陛下并没有亏待。她娘家的男丁就这么两支,若都杀光,谁能为她卖力?若都杀光,她武周的天下还有什么意义?
况且这两位不识时务拼愚气的兄长,偏偏生了一堆太识时务没有骨气的儿子。这年头,跟谁过不去不能跟荣华富贵过不去。父辈们跟这个天下最有权势的女人斗气,斗来斗去把自己的命都斗没了,有什么好处?于是武氏的儿子们认清眼前道路的经纬,极力奉承这个天下第一贵人的姑妈。而女皇陛下不计前嫌,武家的人,只要是向她表示效忠,她便加官进爵给予重用。
元庆之子武三思被封梁王,与她的亲生儿子同等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