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淄王微笑着执花望美人。惜福郡主垂下眼睑,两道睫毛像两道门帘,遮住了她眼中的意外,不安和羞涩。
此时此刻,我和我手中的腊梅是多余的。我悄无声息地默默而退。
回到西偏殿,春雨正在为我铺床。被褥都是五王府里的,相比宫中用度,无论颜色用料还是做工,都极为朴素。
可见皇嗣殿下的五个儿子虽然贵为皇孙郡王,待遇,至少物质待遇有所简慢,也许这是宫中之人察言观色,体察圣意而为?临淄王在这样的环境中还能保持一颗皇家血脉的高傲之心,也是不易。
春雨一边忙碌着一边撅着嘴道:“原以为出了宫能自由些,谁知道芸娘姑姑交待下来,说五王府里规矩大,最好不要随意走动,也不要乱打听乱谈天,还不如宫里自由呢!”
我啼笑皆非。五王府是五位王子圈禁的地方,怎么会比宫里自由?真是异想天开。
春雨将锦被折好铺平,直起腰身伸了个懒腰道:“姑娘,咱们想办法出去逛逛如何?阿忠侍卫不是说城里开了很多施粥厂么?能不能求惜福郡主让临淄王殿下带我们出去看看?”
春雨这个人,你说她笨,她可聪明着呢。她居然看出惜福郡主在临淄王面前说话很管用;你说她聪明,她怎么想不到为什么五王府是个比宫里还不自由的地方?她难道不知道临淄王诸兄弟能去的地方仅限于五王府和皇宫吗?就是皇宫,不奉诏也不得入。两位殿下每次去皇宫,都是女皇陛下下诏,比如那次打马球。
不是不郁闷的。
临淄王如何能带我们去看施粥?只怕他今日一出门,来日武氏诸王的弹本已经呈上女皇陛下的书案。
我怕她去鼓动晴和,便叮嘱道:“临淄王是不许出门的,你莫要瞎起劲。”
春雨似乎想起来了,情绪立刻低落:“噢!我忘了!我总在宫里看见他,以为禁足令取消了呢。”
她安静了没一会儿,又兴奋地说:“那让阿忠侍卫带我们去?”
我微笑:“他在宫里执勤,我们在五王府当差,如何能碰见?”
她立刻像被雪压倒的小苗,蔫了。她嘀咕道:“这次出宫,还特地带了些钱在身上。这下可好,省钱了!”
说了半天,我手里还拿着那枝掉了两瓣花的腊梅。我开始四处张望,找一只合适的花瓶用来插花。春雨也才醒悟过来,连忙跑说道:“姑娘,你且等等,对面的书案上有一只红色的大花瓶,插这枝腊梅再好不过了。”
说着她一溜烟跑出去,大约是给花瓶灌水,然后拖着我到对面的房间,将我手里的花枝接过去,插在瓶里。
黑色宽大的书案,红色的花瓶再加上黄色的腊梅,这房间,这颜色,不由让我想起后院的腊梅林里,惜福郡主一身红衣,婷婷立于花香之中,是怎样赏心悦目的画面。
春雨将手指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姑娘,你想什么呢?”
我打了个愣,突然问道:“姐姐,你说武氏与李氏,能否结成亲家?”
春雨笑道:“怎么不能?当朝的驸马都尉就是武家的。”
我恍然记起。太平公主的第一任丈夫薛绍因被谋反案牵连入狱,杖一百后饿死在狱中。太平公主为其生下遗腹女两年后改嫁武攸暨,女皇陛下伯父的孙子,她的堂侄。据传说,本来女皇陛下意属魏王武承嗣,但是太平公主与驸马薛绍青梅竹马,极为恩爱,她恨武承嗣是诬陷薛绍谋发的罪魁祸首,手里沾满了亡夫的鲜血,借口他身体不佳而拒绝下嫁。
最后她选中了武攸暨,因为他性格淡泊,不求名利,远离武氏核心的权力圈,跟薛绍之死毫无关系。可是武攸暨当时有妻尚在,女皇陛下便令人毒杀了武攸暨的原配夫人,太平公主顺利下嫁。
对于皇家来讲,没有条件可以创造条件,至于牺牲个把人命,不算什么。拿走一个挡道的女人的性命,如同捻死一只蚂蚁。
想到这里,我浑身打个哆嗦。
临淄王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
晚膳时分,我和惜福郡主先后来到正殿用膳。宫人们在芸娘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传膳摆膳。因为我与惜福郡主住东西偏殿,所以正殿的东间用来摆膳,西间用来会客。
殿内压雀无声。贴身侍候用膳的,仍然是我们俩从宫里带来的春雨与晴和。我们刚落座,外面便是一阵脚步声,伴随着一阵爽朗的大笑:“老远就闻到香味,我又来蹭膳了!”
殿外传来问安声:“三殿下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