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及武周王朝的上元佳节,就是今天的元宵节。因为信奉“天神”一直是中国的传统原始宗教,朝廷经过长达十五天的休沐之后,往往选在上元节这一天进行祭天活动,祈求上天的保护,来年五谷丰登,风调雨顺。
武周以来,事事与李唐对着干。因为老子姓李,李唐尊崇道教,自认为是老子后人,以造成“天命”说;女皇陛下以尊崇佛教来抑制道教,打压李唐宗室,所以上元节从祭天仪式改成礼佛,今年更是举办无遮大会,在天津桥南侧举行施斋与佛法大辩论,与民同乐。
自大年初一之后,掖庭令就下令在各宫之内增挂各式灯笼。偌大皇宫,都靠工匠局来制灯也不现实,他向女皇陛下建议,公共区域由工匠局负责,各宫宫内及宫前的那条街由各宫自己负责制作,在上元节前后举行评比,优胜者可获陛下赏赐。
各宫在辛苦练习蹴鞠之余,更是挖空心思做灯,一心要夺女皇陛下的赏赐。女皇陛下的赏赐不仅仅意味着财富的增加,也是一种荣誉。
上元节那一天,该挂的等都挂了出去。在上午太阳渐渐变得暖洋洋起来之后,大家按照次序列队,从寝宫出发前往前朝宫院,按照早已划分好的区域有序地战列。
前朝的大臣们在休了一个年节之后,也穿戴着朝服蔚为壮观地济济一堂。应天门大开,门外是天津桥,我们从应天门内遥遥相望,可以看见桥对面密密麻麻地挤着很多百姓,脸上都洋溢着过节的气氛。
洛阳城里各著名寺庙的主持以及名师们都聚集在另外一边,静候女皇陛下的光临。白马寺住持薛怀义、景兴寺住持、静慈师傅以及慧明等都在皇宫之内的僧人队伍里面。而皇宫之外,天津桥以南的僧人,大多数是洛阳以外不那么有名的寺庙所派来的僧人。
吉时一到,太初宫正门嘎嘎地打开,女皇陛下在太平公主以及上官大人等众人的簇拥下走出太初宫正殿大门。等候在一侧的所有臣民们都跪下恭祝:“我皇万岁万万岁!”
明堂面南的正门打开,女皇陛下带着扈从缓缓地走上台阶,要去参拜里面的一座高高在坐的弥勒佛。当女皇陛下走到最上面一级台阶的时候,一座金光闪闪的佛像像是从平底冒出一样冉冉升起。昨日弥勒佛座前还是香案,一夜之间不知哪里冒出一丝绸搭建的彩色宫殿,这佛像便缓缓地坐在宫殿之上。
女皇陛下稍微愣了一愣,脸上现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又转为漠然,朝里面走去。
阿忠侍卫与程思德也对视一眼,松了一口气。他们终于明白这殿内某中心地方的地板为何声音有异。
女皇陛下步入明堂正殿,在薛怀义的手中陪同下,缓缓跪在佛前虔诚地行礼。
哗啦啦,她的身后,以及身后扈从的身后,明堂大殿的门外,所有的人跟着跪下向店内的弥勒佛行礼。
僧人们唱起了经歌。女皇陛下在歌声中祝祷,再行礼。礼毕,薛怀义在女皇陛下耳边又说些什么,女皇陛下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在他的引导下走上二楼,站在二楼的围栏里向天津桥眺望。
一张巨大的血色弥勒佛像自宫城向下挂出,垂在天津桥正上方。天津桥南侧的民众见了弥勒佛像无不跪倒,高呼:“我佛慈悲!吾皇万岁万万岁!”
外面的祝祷声震天,传入内宫。内宫的那些宫人们,朝廷大臣们和僧侣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是随着这声音也跪下去,对着伫立在明堂二楼的女皇陛下也祝祷道:“我佛慈悲!吾皇万岁万万岁!”
因为在薛怀义制造的传说中,女皇陛下是弥勒转世,是天授的皇帝。
薛怀义在女皇陛下的耳边轻轻说道:“这佛像可是我割了膝盖取血画成。”
这不由得让我想起太平公主曾经在女皇陛下面前的窃窃私语——不知道薛怀义在白马寺杀猪宰牛做些什么。做些什么?大约是取牛血画佛像吧!
女皇陛下并无任何表示。她转身下了明堂二楼,穿过明堂大雄宝殿走出外面,在高高的御座上坐下,看了四周说道:“大周自开朝以来,蒙佛祖庇佑,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百姓安居乐业,可见佛祖的大能,无任何神鬼可以比拟。尊崇我佛才是正道。今日朕请了天下高僧演说佛法,众卿有何心得,也可一一道来。”
魏王武承嗣立刻上前一部侃侃而谈:“臣有话要说。吾皇是天下英主,奉佛命登基以来,外夷归顺,西胡来朝,百姓归心,无不焚香祝祷吾皇万岁千秋,永治天下。臣等别无心愿,只愿吾皇千秋万岁,安康平安,万岁万万岁。”
接着梁王武三思等也各有颂词。女皇陛下嘴里说道:“今日请了名师是来说佛法的,不是听尔等给朕歌功颂德的。”可是脸上却乐开花。接着女皇陛下命静慈师傅上邻近莲座说法。静慈师傅告了坐,手动念珠开始演说。
于佛法我并不懂,只觉得女皇陛下的身边有一股很不好的气流在涌动。这股气流究竟是从身上流淌出来的,我也疑惑不解。我站在女皇陛下身后不算远的地方,闭上眼睛,静静地感受这股气流,最终发现,站在她宝座下方的薛怀义脸色发黑,眉头紧皱,揪然不乐。
第一,女皇陛下未对他的平地升佛给予任何评价;第二,女皇陛下未对血色弥勒佛像给予任何赞赏,第三,无遮大会的第一个讲佛之人没有给予薛怀义,而是给了静慈师傅。
事实上,讲佛这件事就算给了薛怀义,他一个街头混混出身的冒牌和尚,又能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让他滔滔不绝一些歪理,只能在全天下的僧人面前丢皇家寺庙的颜面,也是丢女皇陛下的而颜面。
静慈师傅在莲座之上侃侃而谈,下面的僧人与俗众都席地而坐听讲,偶有僧人提出质疑,便被静慈师傅邀请上另外一座莲座,两个人展开辩论。
女皇陛下似乎很享受这种辩论,微笑着听着。日到正午,阳光炽烈起来,晒在女皇陛下的身上,她的脸色越来越红润。
女皇陛下还是皇后的时候已经在弘扬崇佛了。这么些年下来,就算当初的动机是为了打压李唐宗室势力,浸淫佛教这么多年,也颇有些心得,越来越信。尤其是年纪大了之后,信佛之心与日俱增。她身边的太平公主,上官大人,无不成为虔诚的信徒。听了不就,太平公主也加入辩论,一时间台上台下,交流越来越热火。
中午的斋饭是热粥与素饼,众人就在原地吃了,依旧讨论佛法,一直到太阳的力量渐渐地弱了下去。
女皇陛下略带疲惫,起驾回宫,愿意继续讨论的,依然可以留在原地讨论一直到华灯初上之时。
今晚的上元之夜,宫人们将享受最后一个假期,出来各宫闲逛赏灯,也可以走上宫内的几处高楼,跟着洛水观看洛水河畔民间的灯市。
我对佛事并无兴趣,也便起身回宫。从长生院传来的消息说,女皇陛下连日劳碌,十分疲惫,一回宫便与太平公主上官大人闭门密谈。公主与大人走后,女皇陛下便要小鱼儿去按摩了一会儿,也便睡下来,并无赏灯。
正月十六,朝廷休沐结束,女皇陛下又开始了三更便起上朝的生涯。大量的奏章又如潮水般涌入御书房,日子进入常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