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鹤在悦来客栈养伤,倒也不是全躺在床上,仍是每日忙碌不断,往往就连吃饭之时也是常有各处消息来报,要他做出指令判断,让萧峰与阿朱惊诧不已。
王鹤交代完一名传令汉子,让他下去,抬头见二人都是直愣愣瞧他,不由苦笑说道:“俗物缠身,倒是打扰了咱们吃饭,来,我敬你俩一杯。”
待三人饮完此杯,王鹤又是斟酒夹菜,萧峰便还罢了,阿朱本是慕容家的丫头,虽日子过的富庶,但到底是下人,略显尴尬,不由开口说话,打断了王鹤的动作,只听她说道:“没想到王大哥家大业大,也要操心这许多,我还以为你是整日里躺在床上,数着手下送来的金子玩哩。”
王鹤人精,察觉到阿朱神色意图,当即顺势停下手来,将象牙筷子放于一旁,再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这才说道:“世人都当我富可敌国,却不知我又付出了多少艰辛。真说来,一开始我也只是想做些小本生意,图个安身落命的本钱,没成想生意越做越大,手下人也是越来越多。就算我想洗手不干,也要为他们考虑,总不能让他们辛苦一辈子,却仍是个跑堂打杂吧。于是等我攒了些银钱,便让最早随我打拼的七八人去开了第一家分店,算是让他们后半生有了着落。没成想,这却好似立了不成文的规矩,之后每过得几年,便有表现良好,天资出众的伙计被安排去开了分店,如此往复,就连我也没想到竟能做下如此家业,想罢手,却更是身不由己了。”
“话说这羊长肥了,自然有饿狼眼红,人也一样。总有些贪官恶绅,世家贵族之类想从我身上咬下一块肉。我自然也不能束手就擒,任人鱼肉,几次三番之后,我终是下定决心,悄悄入京打通关系,拜见了官家……”
听到此,阿朱惊呼:“你真见过官家?他长什么样,是不是满目威严,寡言少语的老头子?”
王鹤笑道:“那却是戏台上演的,当不得真。官家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而已,见了我大感有趣,我与他讲了些民间俗事,他也如同常人一般喜怒哀乐。”此时应是宋哲宗元祐五年,赵煦九岁继位,应是十四五岁。
萧峰却道:“听闻因官家年幼,是其祖母太皇太后代为执政,不知真假?”丐帮虽是草莽,却多在边关抗击外敌,与军队上各路人马倒也熟悉,能听得此消息也不奇怪,但是更进一步的内容却是不知。
王鹤点头道:“确实如此。高氏垂帘听政,启用司马光等,恢复旧法,让官家十分不满,只是因高氏独断专横,才无可奈何。我既是得知了此消息,才想到直接入京面圣的法子。果不其然,官家听了我说地方官员贪污腐败,大为震怒,赐我金牌一面,再遇恶官,可便宜行事。”
阿朱又是追问:“金牌呢金牌呢,快拿出来瞧瞧。”
王鹤无奈,从怀中掏出一面金牌递给阿朱。阿朱惊呼一声接过,只见那金牌只有她半个巴掌大小,正面雕着九纹金龙的图案,背面则是“如朕亲临”四个大字,隐约透漏出威武霸气。只是拿着,阿朱这小女子竟是不自觉的发抖起来,脑门渗出汗珠,心头更是砰砰跳的厉害。
阿朱只是瞧了几眼,就赶紧还给了王鹤,长出一口气道:“皇家之物果真是精巧绝伦,只是拿着我就感心慌气闷,还你还你。说说看,你拿着这金牌,杀了多少贪官?”
王鹤将金牌收回,却是说道:“恐叫你失望,这金牌入的我手,这还是头次得见天日。”
阿朱奇道:“难道你一次也没用过,不是说有不少恶官惹你吗?”
王鹤又自斟一杯,饮完才接着说道:“其实从官家将金牌递于我手的那一刻,就已经天下皆知了。哦,我是说,皇宫里所有就全都知道了。”
阿朱又问:“这是何意,我却不大明白。”
萧峰却替王鹤答道:“想是官家身边有太皇太后安插的眼线罢。”
阿朱掩嘴,不可思议道:“怎会,那可是官家,怎敢……”
王鹤笑笑,道:“为何不可?虽是官家,明为天下之主,却暗如阶下之囚。若非如此,又岂会与我商贾之人达成协议?”
阿朱问道:“什么协……?”萧峰却是拦下,说道:“阿朱,莫要再问。”后者恍悟,朝王鹤一吐舌头,却是道歉。
王鹤也不在意,道:“说出来也没什么,这本就是官官皆知的事情,你俩一个是我结义大哥,一个是……是我未来嫂嫂,到也无妨。”
阿朱一听嫂嫂二字,却是羞红了脸,啐了一口,低下头去,心中倒是欢喜,偷偷在桌下攥住了萧峰的手。萧峰桌下握着佳人玉手,面色却丝毫不变,不愧是数一数二的天下豪杰。
王鹤倒是不知自己莫名其妙被喂了一份狗粮,继续说道:“官家不满高氏执政,有意亲政,只可惜人单势孤,无法成事。刚巧我这商贾送上门去,正是瞌睡遇上了枕头,一拍即合。他给我金牌,倒不是要我真的去杀恶官,只是给个身份的象征,说明我是皇权一派。我就是悦来,所以众人也都以为悦来是在官家授意之下开设,便不会也不敢再为难于我,反而大开方便之门。于外,我可为官家拉拢官员,于内,我亦可出资助官家收买人心,至于那金牌,不过是此交易的凭证罢了,真想拿它去治那些贪官污吏,却是无望。”
“那高氏就不知道吗?她难道不会阻止?”
王鹤笑说:“高氏当然知道。只不过她毕竟一女流之辈,垂帘听政已是她的极限,本就不敢再更进一步,武则天可不是人人都能做的。她现在年岁已大,如此坚持,也不过是舍不得手中权力罢了,一旦归去,这天下依旧是官家的天下。满朝文武也是清楚这点,只是明哲保身,不愿触她霉头罢了,干脆两面讨好,即遵从太皇太后懿旨,亦对官家恭敬有加。否则等官家亲政,第一个收拾的就是他们。”
萧峰却有些担心说道:“俗话说伴君如伴虎,二弟还需谨慎才是。”
王鹤点头道:“大哥说的是,不过小弟却无心庙堂,若是真的出事,大不了回乡下做一富家翁,凭我本事,非是出动军队,天下也无几人能制得了我。”
阿朱一脸懵懂,只是说道:“没想到这里面却有如此大的学问,看来皇帝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王鹤点头道:“却是如此。所以说那慕容家想要复国,以为挑起战乱就可趁机起事,殊不知打天下简单,坐天下难,凭他慕容家一介武夫,能治理的好国家才是有鬼。”
此言一出,萧峰和阿朱二人都是一脸惊诧,王鹤才恍然,不自觉说出了个大秘密,只得顺势一拍桌子,说道:“对啊,大哥,我算是猜想到当年会是何人向带头大哥传递消息了!”
“咔嚓”一声,萧峰已是捏碎了手中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