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色苍白的红发女孩儿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朝那个窟窿爬过去,这时站在门口的士兵又警告了一声,莉莉赶紧从甘草堆后头站出来,举着双手战战兢兢地走到那士兵的眼皮子底下,两腿发颤地盯着他手里的枪:“请……请不要开枪……”“那里还有别的人吗!”士兵再问。“没有了,没有了……”估摸着安吉拉已经逃了出去,莉莉使劲儿点头,刚说完就听得外头有士兵喊道:“有人从牛棚里跑出来了!”牛棚门口的士兵听完立马铁青了脸,拉动枪栓骂道——“该死的臭娘们儿敢骗我!”莉莉见状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倏尔扑上前要枪他手中的枪杆子,搏命似的再也顾不了其他!对方却好歹是受过训练的士兵,一瞬的惊讶过后即刻反应过来,用力踹开了她就举起枪瞄准她的脑门——“砰”一声响,莉莉颓然倒下,被打穿的脑壳处淌出鲜红的热血……而刚跑出农场的安吉拉很快就被逮住,加百罗涅几个士兵戏谑地好像拎小猫那样拎着她的后领将她提起来,完全不把她挥舞着胳膊的挣扎抵抗放在眼里。“嘿,这小姑娘长得倒不错,我听说队长好这口,不如……”“哈,好主意!那就留她一条命,带走她——”“放开她!”怒喝打断了他们的笑侃,转过头去,竟见一个十二三岁模样的褐发少年正从不远处猛冲过来——他满身泥灰,像是刚从烧毁的房子里逃出来,却意外地来势迅猛,还没等他们采取应对措施就硬着脑袋撞上了手拎安吉拉的士兵,趁着对方手一松便拽住红发女孩儿没命地跑!“他妈的狗杂种——”那士兵旋即稳住了脚步,发觉自己用以邀功的小女孩儿被救走,立即一挥手让在场的所有士兵都听令举起了枪,想要对准那两个小孩子来一场过瘾的扫射。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街边的巷子里毫无征兆地跳出了一抹虎背熊腰的身影,不等他们开枪就挡在了两个头也不敢回地向前狂跑的孩子身后,高大的身躯被灼烈的日光拉扯出一道庞大的影子,一时有些骇人!指挥开枪的那名士兵眯起眼想要瞅清这逆光而立的人的脸,却只见对方额头上亮着一簇褐色的火光,枪声四起的瞬间那人居然蹲下身,两手挨着地面倏地站起来,土地就好像与他的双手粘合在了一块儿,在他站起身的同时竟有一面山一般的土壁拔地而起!好几把步枪连发的子弹悉数被这土壁挡住,分毫未伤害到土壁后的人!“停止射击!停止射击!”赫然睁大双眼,那士兵扯着嗓子吼起来,挥动手臂制止还在不甘心地射击的其他士兵:“捉住他——活捉那个男人!他能使用山属性的火焰——那可是稀有的大地七属性之一!快放下你们的枪,你们这些蠢货!活捉他!活捉他!”这吼叫声让被安迪拉着马不停蹄地逃走的安吉拉回了头,遽然认出了那土壁前头喘息地立着的人高马大的背影,忍不住冲他惊喊:“拉吉!”“拉吉……”只顾着扯着她落跑的安迪满头大汗地扭回头,亦看清了那个背影,震惊地刹住了脚步——“拉吉!”“快逃!”手还覆在土壁上的拉吉回头朝他们大喊,他已经累得气喘吁吁,视线扫向自己的右手——食指上戴着的一枚做工粗糙的指环裂开了一条缝,制造出这道土壁的时候它好像无底洞那般吸取了他的体力,此刻却不堪重负一样开裂。拉吉咬了咬牙,冷汗从额角滑落。他至今还记得卡列琳几年前把这枚指环交给他时的警告:“听着,握有力量并不代表你可以恣意妄为,像你这种体质……越少人知道你能够使用火焰越好。不到必要的时候决不能使用,而一旦用了——就要做好丧命的准备。”就是因为卡列琳的这段警告,这几年内好几次拉吉有冲动要使用力量,最终都被自己忍住了。可就在他看到安迪和安吉拉落入危险的境地时,他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根本无暇顾及后果。那个士兵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只是没想到指环需要的能量这么不加节制,原以为还能有机会拖延时间抵抗一阵,现在却只要安迪跟安吉拉平安逃走便是万幸了。红发女孩儿欲要挣开褐发少年的手冲过去,但少年速度更快地捉回了她,汗水顺着额头滑进眼眶里也未能眨眼地看了拉吉最后一眼,就一咬牙拖着哭喊的安吉拉继续逃。这样的情况安迪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选择安迪不是第一次做出。他的父母便是因为掩护他而死,一声声“快逃”他这辈子都忘不掉。而现在镇子里此起彼伏的哀嚎声比记忆里的阒然要刺耳太多,惨状更胜。他听着安吉拉的哭声,感觉到身体里一团怒火好似野兽咆哮着乱窜,痛苦如蠕动的肉虫那般爬进大脑,身体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呼啸而出。他开始颤抖。止不住地颤抖。附近几个士兵闻声赶来,看见他们两个拼命逃跑的孩子也不见放过,一个箭步就冲上前来揪住了安吉拉的头发——红发女儿的哭喊随即成了尖叫,安迪只觉她温热的小手一下子脱离了自己的掌心,待他转回头时已见红发女孩儿被一名士兵揪着头发提到了半空!“安吉拉!!”少年惊呼,脑内一片空白,下意识地扑过去,捏紧了拳头对着那士兵一拳抡上——在那一刹那,他的指间竟忽而清水般流淌出幽绿的火焰迅速裹覆了他的拳,在揍上那士兵的腹部之后马上令对方喉头一热喷出一口猩红的血,还未来得及捂住肚子便送了手倒退两步,两颗眼球翻着白眼凸出,整个人倒地不起!周围几个剩下的士兵皆是目瞪口呆,还握着拳的安迪更是不敢相信地瞪着这不知是死是活的士兵,又看看拳头上逐渐消失的火焰,要不是安吉拉爬起来发着抖扯住他的袖子还无法回过神。“这……这小鬼有森之炎!!快,快捉他!!要活的!!”又一个士兵扯着嗓子高喊,那声音惊动了还处在惊骇之中的几个士兵,他们立刻收了枪赶上来要捉住安迪!褐发少年赶不及躲闪,被扯住了手脚高高地举起来,任凭他怎样挣扎都毫无用处!“安迪!安迪!”安吉拉吓得狂喊起来,徒劳地捶打着几个举起少年的士兵,小一秒就挨了重重地一巴掌,瘦小的身躯被轻而易举地甩开,后背砸向一截断裂的墙壁,脱险的人偶一样摔落在地,再没了声音。“安吉拉!”远远地看到这一幕的拉吉一把推开围在自己身边的上十个士兵,发了疯似的向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红发女孩儿冲过去,抱起她焦急地轻拍她失去血色的脸颊:“安吉拉!安吉拉!”趁着这个间隙,堵住了安迪的嘴的士兵扣住少年的胳膊急急地将他带走,等拉吉抬起头来,已是十几个枪口对准他的脑门,为首的士兵咧嘴对他一笑:“乖乖束手就擒吧,你这个……”话还没说完,就被几声枪响取替。拉吉怔忡地看着围在跟前的这十几个士兵纷纷倒下,护着还在昏迷的安吉拉挥手推走往这边倒的士兵,收回手时却是满手殷红的血渍。他转眸,看到的是双手握枪的褐发姑娘走近的身影——卡列琳浑身溅着不少血花,两手分别握着一把黑漆漆的手枪,只是戴着一枚指环的右手全被指环燃起的火焰包住,就连那只手里的枪也覆上了一层淡红色的火焰,黑红交融如死亡与血的象征,不带半点温度。她眸色沉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方才说话的那个士兵还未完全端起,捂着被子弹贯穿的胸口费力地喘着气,惊惧地张大双眼。卡列琳在他身边停下脚步,视线与他相撞。“你、你是……”他大口地呼着气,尽失了刚刚的嚣张跋扈,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死神,”一脚踩上他捂住枪伤的手,转动脚尖狠狠碾了碾,士兵疼得猛咳一口血,她却面不改色地抬起左手举枪指住他的前额:“来送你下地狱。”随着枪声的响起,几丝鲜血飞溅到了拉吉的脸上。他这才发现,附近的士兵基本全灭,除了几个被眼前的所见慑住的尚且活着的居民,再不见活人。而卡列琳从弹夹中取出子弹,拉上枪栓不断扣动扳机,又轮流给倒在血泊中的那些士兵的脑袋一人补一枪,像是没有看见他们迸溅的脑浆一般无动于衷。“带着安吉拉躲起来,我去救安迪。”做完这些,她才丢给拉吉备用的弹夹和左手握着的手枪,不作任何解释地转身离开。大气不敢喘地盯着她的背影,拉吉恍惚间觉得,卡列琳在这一刻看起来的确就像死神那样可怖。她手中那把被红色火焰包覆的手枪,更如同死神的镰刀令人不寒而栗。他的手心已满是冷汗。科扎特赶到镇上,便是在这一切发生不久之后。源源不断的枪声、哭喊钻入脑内,弥望的火光、血色逃不出视野,通往教堂的小道几年前经过休整,道路中央凹陷的渠道本是用以积攒雨水,此时却盛满了浓腥的血水,被房屋燃烧的大火映得发亮。他看见了他熟悉的邻居,以及镇上居民们并不眼生的面孔。只不过,那一张张脸孔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笑容,他们不再做出热情的举动,不同他打招呼,不进行善意的调侃。他们不是成了尸首,就是尚余一丝气息,濒死地倒在镇中的任何一个角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家化为地狱。科扎特想起了三年前艾德镇的那场惨剧——圣地般的教堂内哭号声震天,妇人从废墟中掘出骨肉破碎的遗骸,背景是与眼前的景象几近重叠的火光漫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