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何处找到这个孩子的?”清懿的视线凝在她的伤疤处,目光暗沉。赵鸳叹了一口气,眼神夹杂着怜悯,“乱葬岗。”起初,小丫头们接触不到项府内院,只能在外围盯着。项连伊不是蠢人,行事极为谨慎隐蔽,轻易不启用生人,赵鸳带着人一连盯梢十数天都没有动静。直到前日凌晨,项府采买蔬果的婆子早起了半个时辰,赵鸳隐约察觉不对劲,一路尾随,只见那婆子将一捆草席扔到路边。随后,有个拾荒的老乞丐状似不经意捡起草席,走了半里路,抛到了乱葬岗。赵鸳等他走远了才上前察看,一掀开草席,赫然是个气息奄奄的小姑娘。清懿眉心一拧,沉默片刻才问道:“可知她的名姓?家中有亲人吗?”碧儿接话道:“这孩子自打被救回来就没醒过,只听见昨儿夜里说了一嘴胡话……隐约听见名字是唤青萝二字,倒不知是哪个青,哪个罗。至于她家里有几个人,那就更不知道了。”众人都有些不忍心细看姑娘的伤势,那一道道鞭痕,落在这孩子身上,都是奔着夺命去的,可见下手之人的心狠。赵鸳踌躇片刻才道:“我瞧着这姑娘一时半刻不得好,不如就让我照顾她,等她好了再问话。照着现下的情形,这事虽蹊跷,却不知是不是项家那位下的手。倘或不是,那便罢了,只当救了一条性命。倘或是,那么这孩子到底知道了甚么,才让她谨慎到杀人灭口?”清懿沉吟一会儿,方才开口道:“嗯,你说得有理。不过,织锦堂来往的人颇多,难免走漏消息。不如将她挪到流风院,我亲自看顾。至于项家那边,还得烦劳赵姐姐继续盯着。”赵鸳福身道:“自当尽心竭力,不负姑娘所托。”─同一时刻,项府。“处理干净了?可有人瞧见?”隔着一道纱帘,里头的女子轻飘飘问道。婆子搓了搓手,满脸堆笑道:“都妥当了,像这样不懂事的丫头,老婆子我调理了不少。我是办老了事的人,平日最爱与主人家分忧,姑娘只管把心放肚子里。”里头的女子发出一声讥讽的笑,然后不耐烦道:“罢了,你自去领赏。”“多谢姑娘,多谢姑娘。”婆子千恩万谢,连连作揖。直到婆子离开,室内寂静一片。隔着纱帘,项连伊的脸色渐渐阴沉,眼底酝酿着风雨。“当啷”一声,紫檀木多宝阁架子被推翻,一整排贵重瓷器摔得粉碎。可是即便这样,也无法让她内心的怒火消减半分!“系统,你出来!”项连伊银牙暗咬,恨恨道,“为什么不能透支积分?只需要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就能彻底将她抹杀!”冷漠的机械音停滞了许久才出现在她脑海里,丝毫不顾虑这人歇斯底里的情绪,“宿主,团圆◎姐妹俩吃饭啦◎青萝是在十来天后才清醒,小姑娘吓破了胆,自睁眼那一刻起就开始哭,哭狠了就发癔症,嘴里含糊不清地呢喃,逢人便喊娘亲,认不得人。“请了大夫来瞧,说是迷了心窍,需得调养一段时日。照这个光景,咱们也问不出名堂,不知姑娘心里是甚么章程?”翠烟禀报道。清懿思索片刻才道:“便留在府里养着罢,略好些便送去织锦堂,着人教她一门手艺,今后也有傍身的根本。”翠烟有些迟疑:“可是……她保不齐是知道项家底细的,咱们不问了吗?”“不问了。”清懿坦荡道,“她不说,也许是真的想不起缘由,又或者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何缘故招来杀身之祸。退一万步讲,倘或她是装疯卖傻不肯说,也不打紧。至少咱们知道项连伊暂时使不出阴招了,否则早便来对付我,哪里会拿一个小丫头撒气。”“她即便有利刃在手,只要刀无法出鞘,我也不必花心思提防她。”清懿道,“如今年节将至,咱们忙活了这么久,合该好生过个年才是正经。”一提到过年,摊在外头的几个小家伙也不装聋了,纷纷竖起了耳朵。“正是正是,学里已经放假三天了,你不得闲我便没闹你,今儿可算听你说一句松快话了。”清殊披着半旧的缂丝貂绒夹袄,鞋子都没好生穿上,从床榻上噔噔跑下来,一把搂住清懿的腰,眉飞色舞道,“俗话说得好,有钱没钱,回家过年。咱家累了一年,还不快快歇上几日。”不止是她高兴,绿绕和茉白也掩饰不住期待,双眼亮晶晶。清懿忍俊不禁,却又想逗一逗妹妹,故意道:“哦?旁的人累了一年倒是有理,只是我们家四姑娘淘了哪门子神,费了哪门子力啊?我只照着各人出的力气发压岁钱,你不说便没有。”清殊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苦着脸道:“那我可就是天下第一惨人!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头悬梁锥刺股,勤奋考学,争取不得倒数第一,就为了不给咱们家抹黑!这都是我出的力气呢!姐姐不给个大红包说不过去吧?”适逢彩袖端着新出炉的点心进屋,一听这话,快把头笑歪了,“且住了,且住了,莫要我揭你的底。还起得比鸡早,你哪天不是睡到日上三竿,打着饿肚往学里跑?咱们家哪里养了鸡,便是养了也在十里开外的庄子上,你仗着鸡不会说话就欺负它。”“哈哈哈哈哈。”众人哄笑一片,绿绕正在喝水,结果喷了茉白一身。清殊张牙舞爪:“好你个彩袖!站住别跑!”彩袖赶忙躲闪,一面借着翠烟当挡箭牌,一面继续补刀,“自然,睡得比狗晚,头悬梁锥刺股倒是真的,毕竟不补完功课,掌教娘子就要罚你站着听课。”“真是好利害的嘴,你是有点说书的本事在身上的!”清殊绕过翠烟,将彩袖一顿好挠,直让她笑得喘不过气,才摇摇头,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道,“不知道你未来夫君长几张嘴皮子,才能说得过你。”彩袖喘着气,话赶话道:“姑且要个长一百张嘴的罢,不赢过我甭想娶我。”翠烟被她们闹得站不稳,被清懿扶了一把才站定,眼角还有笑出的泪花没来得及擦,“你这现世宝惯爱混说白道,夫妻之间又不是拿嘴皮子过日子,天天争输赢不成?当真要个一百张嘴的夫君,你嫁树上的蝈蝈倒干净,它比一百张嘴还吵。”众人笑得越发大声,连一直在状况之外的玫玫都听懂了,跟着乐呵。彩袖也混不吝,仍笑道:“且不必挂心我的蝈蝈郎君,只管管咱们未来的四姑爷罢,姐儿要是早些结业倒不相干,倘若一路掉车尾升不了学,怕不是成婚以后还要起得比鸡早去上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