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同翠烟说要赴一个宴,因多试了几套衣服,耽搁到现在还未出门。婶子既要见我,便进来说罢。”“啊,真是这样……我还以为……”妇人脸颊浮现一抹红,“我还以为是姑娘的推辞,不愿见我。”翠烟的头垂得更低了。清懿微笑着帮她引路,“哪里话,这边请。”“多谢。”妇人感激道,“说来,在这个风口浪尖即便姑娘不见我也是应当的,只是我受人之托,倘若不将东西带到,难以安心。”直到进了屋内,妇人才小心翼翼地将包袱拆开,只见里面是一本厚厚的书册,封面无字。清懿一愣,“这是?”妇人解释道:“这个包袱是袁公子赴御宴前,托我带给姑娘的。他说里面的东西,姑娘今后能用上。我又不识字,并不知里面载了甚么,故而不敢假手于人,怕误了事。”说着她又冲翠烟鞠一躬,歉疚道:“见笑了,我先头并不是疑心姑娘的意思。”这一礼,翠烟受得百感交集,只能颔首回一礼。“袁公子自知今日的处境,他已嘱咐我不可暴露踪迹,不会带累姑娘,您只管放心收下。日后要是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只管来老地方寻我。”妇人道。清懿眼底眸光微动,伸手翻开书册。一页一页,干净的纸张上工整排列着笔锋遒劲的字体,下笔之人好像带着十足的耐心,细致清晰地记录了所有他想传达的信息。心腹官吏,暗卫数量,联络方式……关于她的盐铁商道,其实他甚么都清楚。所以,他几乎是把她能用到的所有资源都列在纸上。清懿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直到妇人的说话声将她拉回神,“袁公子还说,姑娘不必有负担,只当是暂时替他守一守家业,也就抵了当日的救命之恩,”“守家业?”清懿轻叹了一口气,似是自言自语,“他原不必如此。”恩情难还,更何况是袁兆的恩。在他落难之时,她无法雪中送炭。反而是这个人送来她正好需要的东西。清懿自然不是个故作清高,扭扭捏捏的人。她合上书册,平静道:“我明白了,东西我会好生收着。日后庄子上的人有麻烦,也只管来找我,我一定尽力。”妇人连连道谢,迟疑一会儿又道:“姑娘,我还有个不情之请,我晓得袁公子的事牵连甚广,并不会为难姑娘应下做不到的事。可是,袁公子对我们有大恩德,但凡能回报万一,我也就安心了。”原来,这个妇人名叫塔吉古丽,自小长在边关,祖上有异族血统。十八岁时嫁给了守边的战士,而她的丈夫,正是陷入北燕埋伏的十万守备军中的一员。后来她的丈夫侥幸从战场逃脱,却被当时的守备官长孙迁判为逃兵,无法,只能带着家人一路南逃,其中不知经历多少凶险。直到上回水患,塔吉古丽一家混入流民群中,被袁兆所救,这才安顿在城郊隐蔽的农庄里。到了农庄后,塔吉古丽才发现,原来拥有同样遭遇的不止他们一家。这里还安顿了很多失去丈夫父亲的妇女和孩童。士兵镇守边关,从未想过用生命保护的王朝会背刺自己一刀。战场上能逃出来的士兵少之又少,更没有人想到,仅剩的小部分就藏在京城郊外,天子脚下。“我虽没有读过书,却也知道袁公子的大义。他孤身一人出京城,难保不会有危险。这是我丈夫的信物,他之前因为不信任旁人,所以从不曾拿出来。凭着这个信物,袁公子可以去我写在纸上的地点,找到我丈夫的战友。”塔吉古丽道,“这些战士都是从战场上逃出来的,之前因为官府发布的通缉令,所以东躲西藏不敢露面。他们身手极好,一定可以帮到袁公子。姑娘可否能帮我把这两样东西带给他?”袁兆现下已经被羁押,择日便要出京。圣人下旨,不许任何人见他。这其中的千难万难,不是轻描淡写能答应的。翠烟欲言又止,看了清懿一眼,还是按下了。清懿没有犹豫多久,她自然地接过东西,点头道:“好,我会想办法见他一面。”塔吉古丽眼角带泪,连声道谢,之后才告辞。待人走后,翠烟垂着头,低声道:“姑娘,你责罚我罢。是我自作主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是……我私心里还是不愿姑娘沾染这件官司。”清懿挑了挑眉,轻笑道:“我责罚你作甚?你从始至终都在为我着想。只是……”她顿了顿,又道:“我不能只凭着私心做事。这一路山高水长,路途遥遥,我虽帮不了他,却也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答应时简单,真正做起来才晓得多艰难。暗中探问了几家高门,俱是一听见袁兆的名字便避之不及,不肯再提。这日,盛府的门前停了一辆马车,门房一溜儿小跑进屋通报。不多时,熟人钟嬷嬷笑着迎上前,亲领着人进门。待到进入正房,只见盛瑾端坐在上首,是一副等待多时的姿态。不等清懿开口,她便开门见山道:“自接了你的帖子,我便知道你的来意,人在里面的园子,你去同他说罢。”清懿微怔,顿了好一会儿才问:“他在?”作者有话说:出场只为当工具人·盛瑾:下一部请让我当主角。草木◎姐姐动凡心啦(误)◎“我是神仙变的也不能将他带到这里来。”盛瑾挑了挑眉,引着清懿来到园子里,随手一指,“喏,我只能请这一位来,倘若他都不能应承你,就真没法子了。”清懿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是两道熟悉的身影。挺拔如修竹的少年似有所觉,率先回头,而后推了推一旁的兄长。晏徽扬看到清懿时,眼底有一闪而过的诧异,转而又明白了甚么,看了看晏徽云,又看了看盛瑾,摇摇头道:“你们两个一大早神神秘秘的,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晏徽云不耐烦,冷着脸道:“行了,人都来了,你自己去也是去,带上她又不妨碍。”晏徽扬“咻”地弹了弟弟一个脑瓜崩,“臭小子,没大没小。违抗旨意去送兆哥儿难道是值得张扬的事吗?多带一个人,你当是带甚么物件儿,抓住了岂是闹着玩的?”晏徽云偏了偏头,没躲过。听了他的话,火气更甚,“那你不必带我,换她去,如何?”晏徽扬眉头一皱,“云哥儿,这不是儿戏!莫要意气用事。”晏徽云的脸色越发难看,他这些天堆积的郁愤已经快绷不住了,眼看两兄弟要吵起来,盛瑾插嘴道:“说话就说话,都不许在我园子里吵架。请曲姑娘来,也有我的份,殿下单怪云哥儿做甚么?”晏徽扬一瞧见盛瑾,怒气微收,声音压低了许多,语气颇有些无奈,“你也跟着他胡闹。”盛瑾理了理鬓边的步摇,睨了他一眼,“你且听听人家的来意再下定论。”在场都是聪明人,清懿听得出来,晏徽扬教训晏徽云的字字句句,都是变相地说给自己听,想要她知难而退。“殿下。”清懿抬头,目光平静地看着他,“我知道有很多人明里暗里想要见袁公子,其中有不少闺阁中的痴心贵女。但我不是,我要见袁兆,是受人之托,不为儿女私情。”听到这话,晏徽扬面色缓和了些许,顿了顿才道:“曲姑娘,此事牵连甚广,你若去了,日后被人抓住把柄,岂不是引火烧身?”清懿犹豫片刻,径自掏出一个锦囊,直白道:“我有东西要交给袁公子,因它涉及旁人的秘辛,我不能交由殿下转交。”里面是塔吉古丽留下的信物与地址,这个理由也让人无法回绝。晏徽扬终于正视她,而清懿眼底却一派平静,这让一向温文尔雅的皇太孙殿下隐隐露出几分暴躁,他环顾一圈,视线定在晏徽云身上,指着他的鼻子沉声喝道:“一个两个都不省心!早知今日,我就该把你们通通抓去关禁闭!瞪什么瞪,再瞪一眼我让你这一年进不了军营半步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