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噼里啪啦不带喘气地将前因后果描述清楚。简单来说,就是这位叫雅君的姑娘被隔壁院里嘴贱的男同学调戏了。调戏二字可大可小,在重礼法的时代,即便学堂的环境相较从前宽松了许多,但在男女之防上还是需得守着分寸。真要有男学生敢侮辱清白人家的女孩,那他的仕途声名也就葬送了。除非这人就是个狗胆包天的登徒子,否则断不会急色到这种地步。许馥春追问道:“再说清楚些,是怎么调戏她了?”小姑娘气得手舞足蹈:“雅君去梅园采花,并不知男院也在那处上画艺课。雅君误闯他们的凉亭,那登徒子故意用花枝掀开她的帷帽,还嘲笑她脸上长了痣,说了许多不堪入耳的话,引得一班的男学生都在笑她!”一旁的孟雅君哭得更凶了,她哽咽了好久,才颤着声道:“元霜,不说了。”柳元霜顿时哑火,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心中不由得为好友憋屈。“那小王八羔子是姓甚么?谁家的?”盛尧抱臂站着,一脸不爽。“盛姐姐,他是竹修院的,我们不知道他的名姓,但是只要再见他一次就能认出来!”柳元霜愤愤握拳,转念又想到甚么,声音低了下去,“只是,我听说竹修院里那个领头的是平国公府的小少爷,叫程钰。也是个极霸道护短的人,姐姐们惹上他会不会有麻烦?”程钰?此话一出,贤雅院众人神情很是微妙。许馥春挑了挑眉,干咳两声,憋着笑道:“既然是程钰,来找你们殊姐再合适不过了,由她替你们出头,保管对面连屁都不敢放一个。”柳元霜为首的一众小姑娘立刻两眼放光,看向清殊。连带着孟雅君都投来怯怯的眼神。她已经是知道爱惜美貌的小姑娘,遇到这事心里别提有多难过,那一声声无知却充满恶意的耻笑,快变成她无法跨过的阴影。众人目光汇聚之地,清殊终于放下托腮的手,递出一条干净的手帕递给小姑娘,耐心等她擦干眼泪后,又轻抬小姑娘的下巴,凝神细看。孟雅君不大敢直视她的目光,更不想让自己的脸暴露在旁人的视线里。因为眼前的姐姐美丽得让人自惭形秽,低到尘埃里。就在一颗心七上八下无比忐忑的时刻,她听见熟悉的声音笑道,“听他们浑说呢,你那是美人痣。”美人痣?孟雅君呆呆地抬起头,睫毛微颤。清殊被她的模样逗笑,点了点她的额头道:“发甚么呆啊小美人?走罢,姐姐带你上隔壁去,找到那登徒子给你道歉。”作者有话说:妹妹的出现难得不值得鞭炮齐鸣吗!妹妹出现了,小晏还会远吗!归来◎妹妹生气啦◎一行人浩浩荡荡穿过梅林,盛尧熟练地掏出偷来的钥匙,打开分割男女两院的角门。她们到时,男院正逢课中歇息,几个躺在湖边晒太阳的男学生睡得迷迷瞪瞪,不经意抬头,结果看到一群女学生气势汹汹而来,惊得瞪大眼睛。“几……几位姑娘有何贵干啊?”男学生慌脚鸡似的整理袍带,另一只手扶着歪掉的头冠。清殊并不搭理,只让开一个身位,对孟雅君道:“瞧瞧,那人在这里面吗?”孟雅君躲在许馥春背后,探出脑袋环视一圈,小声道:“不在。”“嗯。”盛尧又将她护在身后,率先迈开步子往前走,“那去里面找。”“诶!诶!盛姑娘,曲姑娘,你们究竟所为何事?不如先同我说上一说,否则你们女子如此明目张胆地踏进我们男学堂,彼此脸上都不大好看啊!”有个貌似小管事的男学生小跑几步追上来,喘着气道。被这动静吸引过来的男学生越来越多,其中不乏有些认出盛尧和清殊的。过了那阵惊愕的劲头儿,他们反倒是惊喜大过讶异。要知道学堂里规矩甚为严苛,平日里别说女学生了,连一只母蚊子都不得见。有时候,一些骚包些的男学生还会刻意翻墙去梅林,假装找丢失的东西,实则就想去看看对面的姑娘。毕竟是一群十来岁的小少年,春心萌动的年纪谁不想让隔壁女学生目睹自己吟诗作画的风采。这会子正好遇上隔壁最为知名的两位姑娘,彼此心里都猫抓似的。说起她二人的知名源头,又是一桩陈年旧事。五年前,清殊为救姐姐,不得已跟着盛尧一同翻墙去男院,结果在人家墙顶趴了许久,还是某人给接下来的。因目睹的人甚多,这件事在男院传个遍。第二次就是淑德院宣战事件了,也是清殊盛尧两个人起的头,自此这两个人在院里可谓声名远播。此后她们行事收敛了许多,但是随着这一批的学生年纪渐渐长大,他们慢慢发现,这两个姑娘好像……呃,有点好看。读圣贤书不代表把脑子读傻,还是分得清美丑的。学堂建立日久,才子年年有,而美人,尤其是放到整个京城都数一数二的美人少有。只不过,欣赏归欣赏,真捅到正主面前还是不敢的。毕竟美人除了美,脾气暴躁也是出了名的。果然,暴躁美人们仍然不想搭理人,齐齐回头看向许馥春。许馥春:“……”当了五年的院内小管事,兼官方擦屁股大师,前面两个惹事精眼风一扫,许馥春就知道她们的意思。“咳咳。”穿着水绿衫子的清秀佳人清了清嗓子,旋即摆出一副端庄的神情,走上前交涉道:“郭公子,你们竹修院有一名男学生对我们兰心院的人出言不逊,还请你把院里的人都叫来,我们要找人。”“兰心院?”郭公子一愣,目光扫过躲在后面的孟雅君,顿时恍然大悟,心下明白是哪桩公案。只是,他却犹豫半晌,吞吞吐吐道:“姑娘们兴许是误会了也未可知啊,兰心院的师妹们年纪小,心思细,我们男子说话不把门,但也是无心的。咱们一同在学堂念书,自然要以和为贵,凡事坐下来好好商量,莫要起冲突。”他说话小心翼翼得很,许是知道曲盛二人的光辉事迹,实在不想把事闹大。“胡说!那人才不是无心的呢,他就是故意嘲弄雅君,非要把她说哭才罢休!”柳元霜愤愤反驳。郭公子还想和稀泥,却见盛尧眉头一皱,很是不耐:“说那么多废话,把人叫出来让我们问清楚不就行了?”她话说得忒不客气,郭公子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碍于这学堂是她家开的,实在不敢反驳。周围不乏有高官家的公子,心里多少有些不忿,忍不住嘟囔道:“你说出来就出来?算老几?”盛尧耳尖,听了这话,怒火腾地涌上心头,立时就想冲上去吵,身旁突然伸出一只手拉住她。“和他费甚么口舌,他算老几?”清殊状似不经意对盛尧说话,甚至还笑了一声。“你!”现在七窍生烟的轮到那人。清殊并不理他,只对郭公子道:“出言不逊的是那一个人,并不是你们整个竹修院。我们也只找他讨个公道,你又何必替他遮掩?”“并非是我要遮掩,我是为姑娘你着想!唉,我真是好心被当成驴肝肺,里外都不是人了。”郭公子满脸苦相,闷声道,“那人是金吾卫上将军家的六公子,王六郎,平素最是个混不吝的。曲姑娘你脾气也冲,真要同他对上也落不了好。”王六郎?清殊眉头一皱,尚未开口,正主就自己出现了。“诶,郭二你满嘴嚼蛆呢?我王耀祖怎么你了,凭你也在背后败坏我名声?”一个油头粉面的男子推开众人,大摇大摆地走上前来。王耀祖伸手拨开郭二郎,挤到清殊面前,好生理了理衣冠,换上一副笑脸道:“曲姑娘,先头得罪你们兰心院的小丫头,我给她赔个不是。诚然我并非有意冒犯她。实在是曲姑娘尊驾难请,迫不得已出此下策,好让你贵脚踏贱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