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姐姐脸上的不悦之色,清殊小心翼翼地扯了扯她的袖子。清懿冷着脸扭过头去,顺势把袖子扯开,不许她揪。清殊从善如流地绕到她身前,又揪了揪她的袖子,可怜巴巴抬头,“姐姐,好姐姐。我晓得你心疼我,怕我去了那等叫天天不应的地方会受委屈。可是……我也心疼你啊。”“你这些年是如何殚精竭虑,我都看得分明。你不愿我受罪,我也不愿要你为我付出太多不应当付出的东西,尤其是你所经营的一切。就像数年前,你问我想不想去学堂念书,你可还记得我是如何应你的?”清殊问。清懿眸光微动,却沉默着没有答话。“我说,倘或你使了十足的气力供我上学,我必不能呆得安心,少不得日日惦记着对不住你。”清殊复述这段话,不由得想起那时的情景。初入京城的两姐妹,人生地不熟,也没有傍身的根本。在那时候的清殊眼里,姐姐虽然胸有丘壑,可到底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少不得要在继母的手底下如履薄冰的过上几年。所以听到姐姐想供她上女学,她便插科打诨地混了过去。如今也是这样,她原想用同样的方式打消姐姐的念头,可没想到姐姐这回却格外坚决,难以动摇。没法子,清殊只能坦白心里的念头,平铺直叙道:“这一回我也是如此,姐姐若是动用了根本为我抗旨,那我无论如何都安心不了。你疼我心之切,也当晓得我疼你之心切。”清懿微抬眼,目光复杂,却仍然没有说话。她单手揉着太阳穴,眉头紧皱。聪慧如清懿,又怎会不明白?妹妹瞧着没心没肺,实则生了一副玲珑心肝。她看似顽劣胆大,行事却有章程,自小到大,从没有真正闯下不可挽回的祸事,叫她为难。可越是如此,清懿心里却越不好受。良久,她轻叹了一口气,语气低沉:“椒椒,你可以任性一些。”清殊微怔,旋即缓缓绽开一个笑,软声道:“我还不够任性吗?姐姐容忍我诸多离经叛道,已经把我宠得无法无天了。如若我身上有一百种好,那九十九种,都是你带给我的。所以,我现在的选择,也是不失为一种任性。我任性地想要自己去面对一些未知,不想带累姐姐。”清懿这些年早就炼就了冷静的心肠,鲜少有情绪波动极大的时候。可就在此时,看着这张阳光明媚的小脸,她心里泛着些许酸涩,她抬手捏了捏妹妹的脸蛋,眉头微蹙:“你当真想好了?不后悔?你可知道将来或许有的变数?”清殊坚定点头道:“我想好了,也不会后悔。至于变数,我实则已经琢磨了许多,姐姐不妨看看我的‘论文’!”“论文?”清懿狐疑地将目光投向被丢在一旁的纸张,重新捡起来看。原以为那是一堆凑数的鬼画符,没成想还真有点意思。清殊一面解释道:“我想过了,入宫最大的麻烦就是两件事。法的,这才相信妹妹不是冲动行事。只是即便如此,她也无法做到十足的安心。“你都周全到这样的地步,我还能说甚么?只能应准你。”清殊眼前一亮:“姐姐允了?”清懿皱着眉,叹了口气,“嗯,允了。”清殊猛地抱住姐姐,使劲儿晃了晃,瓮声道:“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的。”清懿回抱住妹妹,轻轻拍着她的背,沉默许久才道:“我要的好,是怎么进去,怎么回来的好。椒椒,你记住了,无论甚么境地,无论甚么时候,你都可以反悔。届时,你不必考虑任何不相干的事情,明白吗?”清殊眼圈忍不住一红,使劲儿点头:“嗯。”—既然决定接旨,梅子◎妹妹的新旅程◎真到进宫那日,倒没有清殊想象得排场煊赫。有皇后身边的内监前来宣旨,然后依次接各位姑娘上马车。清殊随身带着彩袖收拾的小包袱,挥手向家人告别:“都回去罢,不必再送。还有彩袖你别躲了,我都看见你掉眼泪了,哭甚么,等到放旬假我不就回来啦,又不是再不得见。”彩袖恼羞成怒,瞪她:“呸,谁哭了?我那是风迷了眼睛。”清殊笑了笑,不由分说地冲上去抱住她:“好了好了,是我看岔了,我们夜叉娘子怎么会哭呢!下次我回来,记得给我留好吃的,我要砂锅煨鹿筋。”被她一打岔,伤感的气氛烟消云散。彩袖忙推开她:“去去去,书读好了才有的吃。”她嘴上虽凶,手里却不住地往包袱里塞吃的,清殊的包袱都要满出来了。“不知道的以为是去哪个山里化缘,要带这么多吃的。”清殊哈哈笑,又转头挨个抱了抱家里的姑娘。最后停在清懿面前,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姐姐我走了,你在家也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不许糟蹋身体,我回来也要检查的!”清懿轻笑,伸手摸了摸妹妹的头,“好,你也是。我们不在你身边,也不能让你带个人去,一切只能你自个儿应付。”短短几步路,叽叽喳喳依依不舍小半刻钟,直到内监咳嗽两声,暗示不能再耽搁,清殊才放下车帘,告别了众人。比起贵人们的仪仗,接送小侍读的车队实在不值一提。清殊难得守着规矩,不曾往窗外探头。下车后,她同其他侍读们排成一列,由内监领着前行。四个侍读,加上围随着的宫人,队伍足足有十数人。饶是人多,却丝毫不见喧哗笑闹,甚至于安静得可怕,耳边唯余细碎的脚步声。途中偶遇一列华贵隆重的仪仗,领头的内监示意她们靠边避让,清殊慢了半拍,险些被前边的人绊倒,还好有宫人及时扶住,并在她耳边低声道:“姑娘,要下跪。”于是,清殊只来得及看见华盖顶上绣的金线云纹,和那肃穆而立的两排侍从,就被拉着跪倒在地。直到整列仪仗过去,也不过片刻功夫,清殊却觉得无比漫长。也许是膝盖下的青石砖太过冷硬,也许下跪的角落太过逼仄。总之,清殊只知道,她并不喜欢匍匐在地,仰望他人的感觉。队伍重新前进,领头的内监终于施舍般的开口道:“那是近日得宠的丽才人,姑娘们虽在宫里念书,并不同后宫打交道,可也要警醒着。毕竟令霞宫也在后宫之中,还请姑娘们行事仔细,莫要得罪了贵人。”清殊以前看电视剧,隐约记得才人并不是很高的位份。可是即便这样一个小才人,也是她们不能轻易得罪的。而偌大的宫苑里,有着数不清的主子,即便她们在宫外都是家里的掌上明珠,可在这里却渺小得不值一提。待瞧见一处庄严的宫殿,已是两刻钟以后。不大出门的姑娘们俱都累得喘气,却不敢慢了半步,生怕错了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