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头内监脸不红心不跳,睨着她们道:“姑娘们留步,待我通报娘娘。”正午时分,烈日当空。内监一去不复返,余留她们在原地顶着日头暴晒。饶是清殊身体底子好,现下也吃不消。更遑论另外几个真正娇弱的官小姐。有个瘦弱的晒得脸通红,没忍住,小声抱怨了两句。一旁肃立的宫人立时道:“慎言。”霎时间,众人噤声。清殊循声望去,只见那宫人就是方才扶住自己的那一位,她也同样承受日头暴晒,却丝毫不见异样,端庄持重得像个假人。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瘦弱姑娘身子一软,差点晕倒,清殊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小姑娘们骇了一跳,骚乱了片刻。可她们被三令五申要谨言慎行,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出头。清殊同样犹豫了,但是她看到姑娘那虚弱的模样,心里实在绷不住。“姐姐们可否再进去通传一声?倘若娘娘有要紧事不便接见,那我们就先行安置,择日再做打算也不迟。”“宫中一言一行皆有规制,还请姑娘见谅,我们不能代为通传。”另一个宫人接口道。清殊眉头微皱:“法外尚且容情,这个姑娘尚且不知是甚么病症,瞧着这副模样,万一有个好歹岂不罪过更大?如今也并不是劳动姐姐们欢迎加入抠抠群叭刘一七期伞伞零四看更多费多大功夫,只是通传一声,又有何难?”这话一出,众女心头的不满也被勾起,她们好歹也是有名有姓的贵女,即便在宫里也不能被随意折辱罢?宫人们垂着头并不应声,还是那副假人般的面孔。“好,你们不去,那我去。”清殊的心不断往下沉,她神色渐冷,豁然站起身。一只手却突然拽住她,清殊回头,见是那个熟悉的宫人。她缓缓抬头道:“姑娘止步,我去。”此话一出,先头接话拒绝清殊的宫人脸色一变,低声喝道:“汐薇!你还不长记性!”名唤汐薇的宫人并不理会,径自踏入宫门。清殊的视线追随着她的背影,不知为何,心里沉甸甸的。再次通传果然有用,一个年迈的嬷嬷笑着迎出来,亲切道:“怠慢诸位姑娘了,皇后娘娘正在接见太子妃、王妃还有郡主世子们,满屋子的人,并不曾瞧见报信的。倒难为姑娘们在日头底下等,快些进来!”清殊冷眼瞧着,这个嬷嬷虽和蔼,周边的宫人却越发谨慎,头都不敢抬,可见她身份尊重。既然有她相迎,就说明汐薇见到了主子,可为何不见她和那内监的人影呢?清殊挂记着这档子事,没留神就跟着队伍踏进宫门。这一路的雕梁画栋,奢丽豪华,饶是清殊自诩见过世面,也不由得咂舌。原来这就是举一国之力供养的天家富贵,难怪那么多人削尖脑袋想要进宫。“臣女参见皇后娘娘。”没来得及看清上首一圈的人影,清殊便跟随着众人一齐行跪拜礼。头还没有抬,就又要接二连三地拜太子妃、王妃、郡主……等行完一圈礼,清殊的脑瓜子都晕乎乎的。“平身。怀佩,给这些孩子们赐座。”皇后年近花甲,却保养得宜,看不出老态。她眉眼带笑,像是寻常人家慈祥的祖母。“本宫的泰华殿已经许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往后你们都在宫里读书,令霞宫离得也不远,只管时常跟着郡主们来这玩。”她和蔼道,“有几个孩子我都认得,只有乐绾的侍读、那曲侍郎家的小女儿我不曾见到,可否上前来,让本宫细瞧瞧你?”清殊微怔,旋即很快地反应过来,缓缓走上前:“回皇后娘娘,臣女正是曲家行四的女儿。”皇后细看片刻,笑道:“你家里好福气,有四个女儿。那你闺名换作甚么?可有小字?”“臣女闺名清殊,清从姊妹的辈分,殊乃独与众中殊的殊。”清殊垂眸答道:“臣女尚未及笄,不曾有正经的小字。只有家中长姐亲取的乳名,椒椒。”“椒椒?倒是颇有意趣的名儿。”皇后不知想到甚么,侧过身同淮安王妃说笑道:“云哥儿幼时被你扮作小姑娘,不也取了个小名,话到嘴边儿,倒想不起来是哪个字了。”淮安王妃笑道:“母后休提,再说他就要恼了,保管十天半个月不踏进宫门。”王妃郡主们开始揪着往日的趣事说笑,和乐一团。被忘记的清殊悄悄退回原位,只偷偷抬眼环视一圈,最后锁定在左侧首的位子上。没料到,那人正懒散地单手支颐回视,目光没有挪开半分,仿佛在说:我倒要看你几时能发现我在这里。清殊脑子一麻,赶紧低头。过了一会儿,她又悄悄抬眼望去,结果那人还是不闪不避,只是神色有几分不善。莫名的,清殊觉得自己又读懂了他的意思:躲甚么躲,怂包。无言间,火气腾地上头,清殊狠狠翻了白眼:滚,不稀得看你。忽然“当啷”一声脆响,白瓷茶盏被打翻,众人的热闹被打断,纷纷看向声音的源头。晏徽云面色平淡地一拂衣袖,随意摆了摆手:“撤了,难喝。”皇后见状嗔道:“泰华殿的茶都难喝,天底下还有你能喝的?”虽是责怪,她却转头吩咐怀佩嬷嬷下去换新的茶来。淮安王妃低声骂道:“不像话,你甚么时候这么娇气?”晏徽云不耐地背过身,充耳不闻。王妃到底没有多言,她知道儿子心里不痛快。他难得如此费心地为一桩事奔走,眼看要成了,那头的姑娘却松口了。今日的泰华殿小宴,原本是为着讨人,现在倒成了迎接。他如何会有好脸色?闲话半晌,皇后招呼着各位郡主同侍读们见礼。座上的郡主有的出自旁支,有的是县主加封,大多是十来岁的年纪,与侍读年岁相仿。因是初见,彼此尚且不大熟悉,都不怎么热络。只有乐绾熟门熟路地凑到清殊跟前,甜甜笑道:“殊儿姐姐。”“诶!”清殊应了一声,然后拉着乐绾坐在腿上,掂了掂道,“小绾绾,你近日吃了甚么?怎么又重了?肚子还这么圆。”乐绾掰着指头数:“我吃了八块糕,哥说他不吃甜的,都喂给我了。”晏徽容不在场,只有晏徽云并几个旁支宗室子在,这个没良心的王八蛋哥不就是他。清殊凑到乐绾耳边小小声:“他坏,你以后别理他。”乐绾哈哈直笑,听话地点头:“嗯!”她们坐得很偏僻,众人热闹时并不能注意这头,所以清殊才小小地随性一把,只是她不知太子妃瞧见这一幕,眉头一皱,侧过身低声道:“母后,还是得照儿臣方才的意思,给她们立一立规矩,你瞧,曲家那孩子哪有半点君臣之礼,阿绾再小,那也是个主子。”她的声音不大,只有上首这一圈贵妇听见。皇后顺着她的话头看向清殊,却并没有答话,还是那副和颜悦色的模样。倒是淮安王妃冷不丁道:“嫂嫂,莫要再惹恼母后了。母后是因着信任你才由得你派人接送她们,你却成心要立规矩,叫这群孩子在日头底下晒。好在有人及时报信,要是有个万一,你要怎么收场?太子妃窒住:“这……我也是好意,她们在家里娇生惯养,不先立好规矩,日后闯祸,咱们也拿捏不了教训的分寸。”淮安王妃还未接话,就被一道冷冷的声音打断:“晏乐纯在宫里闹得鸡飞狗跳,也没见婶婶动她半个指头,怎么这回倒想起立规矩,普天之下也难找一个比她还混帐的姑娘罢?婶婶要教训人,就先把晏乐纯吊起来打一顿,再来说别人。”晏乐纯是太子独女,投生在侧妃的肚子里,却养在太子妃膝下,是晏徽霖的亲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