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时日,姐妹俩着实过得舒心。一个成日不着家,呼朋唤友逛这个庙会那个市集。一个随意看闲书,题诗作画看风景。美中不足的就是老太太不时就邀哪家的郎君来做客,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成就一桩姻缘。清懿对此心知肚明,不愿拂老人家的好意,于是每回也礼貌地同那些郎君见面。花厅角落里,两个人窃窃私语。“这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俊俏后生,曹家四郎。前年中了个秀才,家底也殷实,又是镇上知根知底的人家……”大舅妈在老太太跟前儿眉飞色舞。“喔,这个看模样不错,我们家的姑娘都生的好,挑夫婿头一件就是相貌不能差太远。”老太太频频点头,“他家几口人?兄弟姊妹几个?妯娌都是哪的?”大舅妈更高兴了:“家中独子,没有兄弟姊妹!”“好好好,这个不错。”老太太拍板。家里随便拘个名目办流水席,清懿在凉亭躲清净,却见一个脸红到耳朵根的男子凑上前来。心里顿时明白怎么个事,清懿无奈叹了口气,找个借口躲开。那头的老太太还在耳提面命,招呼各个亲属发动人脉找合适的郎君,逮到路过的曲思行也唠叨了一耳朵,“行哥儿,你这个年纪也不成婚,我一并帮你把媳妇也找了。还有,你如今也结识不少好人家的儿郎,也帮你妹妹掌掌眼。”曲思行吓出冷汗,生怕祸水东引,忙道:“外祖母,我正有一位友人来拜访,脱不开身,先告辞了。”—清懿拐进外祖的书房躲着看书,原以为老头外出钓鱼了,谁知他正躺在藤椅上打瞌睡,被推门的动静吵醒,也没多问,只招呼道:“懿丫头来了,坐吧。”“您可别告密,被外祖母知道我躲着人家,又叫老人家伤心。”清懿给老头子斟茶,递到他手边。老爷子接过茶,咂巴咂巴嘴,笑道:“我同她说这个做甚么?你回来原就不是为着这些,老头子我何必平白操这心?”清懿顿了顿,祖孙俩相视而笑。“说罢小丫头,在京里遇到事儿了?”清懿摇头笑道:“并非如此,我一切都好。想必我去京城后做的事情都瞒不过您老,倘或不是有您的招呼,浔阳的老掌柜们也不会处处帮衬我一个姑娘家。”阮成恩歪躺在藤椅上,摆摆手道:“打铁还须自身硬,你能成事,是你自己有本事。”末了,他重复道:“比你父亲有本事,也比我有本事。”清懿沉默片刻,才道:“外祖既知道我是抱着目的回来的,或许也猜得到我是为着什么。”阮成恩外表看着就是一个不修边幅的和善老头,此刻的目光却少见的清明而锐利。“是要外祖帮衬你的商道?”他笑眯眯问,“还是你的小作坊,小学堂?”清懿凑到近前,蹲下身替他盖了件厚毯子。有点像回到小时候,她躺在摇椅中睡着,外祖也是这样给她盖上被子。“都有。”她仰头,目光澄澈,“我想在浔阳也开女子工坊和学堂,翠烟和茉白会留下来帮衬,她们是我的心腹,该学的都学会了。只是我到底不在跟前儿,所以还需外祖的帮衬。”“小丫头野心不小,浔阳天高皇帝远,对咱们家来说,这并非难事。”老爷子瞅她,点头道:“外祖这点忙倒能帮上。”“还有……”清懿抬头,继续道,“我想知道,外祖当年认识的京城贵人,究竟是何人?”老爷子回望一眼,却没有回答,反问道:“你想用这条人脉?去做什么?”清懿没有瞒着的意思,直白道:“我要在京城开办的学堂,并非是花架子的女学,兴许是开天辟地头一遭。我得有个依仗。”面对如此坦诚的求助,阮成恩却有几分犹豫,眼底带着担忧,“你前些年那样难都走过来了,如今却同我开这个口,是心里也没把握?”清懿垂眸,顿了顿才道:“是,我确然不敢赌,所以才留后路。”将翠烟她们留下正是这个缘由。即便有万一,至少希望的火种会在浔阳延续。阮成恩似乎明白了她平淡语气中的坚定,叹了口气,拍了怕外孙女的头道:“别怕,去罢小丫头。老头虽远在浔阳,却能护得住你,贵人如今是否仍是贵人我也不能笃定。究竟最后能帮的上你的,才是贵人。”祖孙叙话忘了时辰,外头传来林妈妈找人的动静,想来是清懿消失太久,被老太太发现了。阮成恩又恢复了老顽童的模样,笑呵呵摆手:“行了丫头,快去应付那些小郎君,同你外祖母说两句好话,省得她又跟我抱怨,吵我耳朵。”清懿忍俊不禁:“好。”才出门,就被林妈妈逮个正着,回宴席厅的路上,清懿心情松快不少。这些时日的逗留,一是因着贪恋家乡,二便是为着这桩求助,不知如何向外祖开口才合适。今日这么一说开,清懿的底气也更足了些。先头任由老太太安排相亲也是因为无暇操心,但是眼下这样的场合越来越多,少不得就妨碍到她的正事——要着手在浔阳布置新学堂和新工坊。正想跟老太太表明她已有婚约,不远处却迎面走来一个熟悉的人影。“……懿儿,这就是来拜访你兄长的友人,听说人家还在江夏遇见过你,既是认识的,带来内厅见一见也并无不妥,我瞧这孩子的气度倒把那曹四郎比下去好半截呢!”老太太和大舅妈还有夸人家,只是半句也没落进清懿耳朵里。她眉头微蹙,眼见着那人彬彬有礼地同在座的行礼,眼底几不可查地滑过一丝不悦。那人依次打招呼,终于停在清懿面前,微笑道:“又见面了,曲大小姐。”来人正是袁兆。作者有话说:好久不见小天使们~趁着不太忙赶紧过剧情!婚宴◎妹妹出场啦◎“懿姐儿,你方才说甚么?”老太太没听清,追问一句,“你说你有婚约,莫不是你那便宜爹同你定了亲?”许是见到袁兆,清懿本想同外祖母挑明的事情,莫名留了半句。尚未等她开口,本该在一旁安静做客的人突然笑道:“婚姻大事岂能儿戏,姑娘怎么不先同尊长禀明?”清懿侧眸瞥他,淡声道:“我竟不知袁郎君还有好管闲事的习惯,我的婚事,同不同尊长说,几时说,恐怕也并不与你相干。”袁兆并不恼,反顺坡下驴似的点头:“是我失言了,还请老夫人和姑娘见谅。”“懿姐儿。”老太太唤了一声,随后压低声音道:“到底是你兄长的朋友,不好失礼。究竟夫婿的事情如何,你一会儿再同我说。”心知袁兆目的也在于她那位“夫君”姓甚名谁,她只道:“外祖母听错了,父亲只是想有这打算,尚未有人选。”老太太将信将疑,当着外人的面也不好追问。唯有袁兆目光清明,摆明了不相信她的话。-袁兆似乎真的只是顺路经过浔阳,并没有逗留太久就离开。临走时,初冬的晨霜凝结在枝头,柳风哈着气,小跑跟上郎君的步伐。“郎君特意绕这么远的路来浔阳,这么会功夫就走?我瞧着曲姑娘不留你,但她兄长和家里的老祖宗倒挺中意你的。更何况,她家摆明要招婿,您就不担心人家不留神儿就出嫁了?”袁兆穿过晨雾,淡声道:“我和她多久的时间都过来了,又岂在朝暮。”柳风惯常有些得寸进尺的毛病,主子但凡有好脸色,他便顺竿子爬,此刻又道:“郎君嘴上干净,前几日听闻浔阳相亲宴的事,忙不迭赶来的又是哪个?如今不过是摸清了底细,知道他们家没这么着急定下,这才安心。”袁兆顿住,凉凉扫他一眼,缓道:“你的嘴实在闲得慌,我就帮你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