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妮深呼吸一下,又说:“严信,你想清楚了吗?”“当然。”严信眼中的笃定刺痛了林妮,她有些慌乱,开始口不择言:“可她比你大啊!她还跟——”“林妮。”严信低声打断她:“你也比我大。”“我……”“对不起,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少年牵着懵懂的狗子,头也不回地走了。林妮在原地站了许久,清寒的风拂过湿漉漉的头发,冻得她浑身颤抖。严信回到公寓,吴忧还没醒。他直接把十一牵到了厨房旁边的生活阳台,这里隔卧室区远,吹风机的声音不会吵到熟睡的吴忧。他盘腿坐在地板上给十一吹毛,好在狗子没有完全下水,浸湿的部分只有肚皮和四肢。“十一怎么了?”懒洋洋的声音夹在吹风机的噪音里传来,严信愣了一下,一回头,看到吴忧正靠在阳台门框上,一身家居棉服,双手插兜,头发乱糟糟的,嘴上还叼着一支烟。他蓦然联想到星爷电影《功夫》里的包租婆,噗嗤一笑。“笑什么,问你话呢!”吴忧踹他一脚,问:“你带十一玩水去了?”“不是,它自己下水的,我没拦得住。”严信把刚才在学校湖边的事跟吴忧说了一遍,当然,最后与林妮那番对话被他省略掉了。吴忧挑挑眉,在袅绕的烟雾中扬了抹笑:“十一,干得漂亮。”“把人头发衣服都弄湿了,你还夸它?”“当然得夸,不然你哪儿有机会送女同学回家。”“……”严信缓缓地站了起来,手里攥着仍在嗡嗡送风的吹风机。他很聪明,情商也不低,并且这阵子因为单恋患得患失,变得异常敏感。吴忧的一番戏谑,他瞬间就觉察到一些暗藏的蛛丝马迹。“我送女同学回家,你很开心?”吴忧愣了愣,无所谓地道:“没什么开不开心的,就觉得你也到了该谈恋爱的年纪了。”严信撇开眼:“我才十六岁。”吴忧哂笑:“唷,家教这么严啊,还不许早恋?”“不是……”严信无语,早恋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希望我跟别人谈恋爱?”吴忧觉得好笑:“你爱跟谁谈跟谁谈,我可管不着。”“你一点都不在意?”“我为什么要在意?”吴忧一脸茫然。严信定住,全身的气血开始不受控地往上冲,他大脑充血,胸闷至极,眼睛都气红了。他感觉自己下一秒就会暴毙而亡。“算了……”严信收了吹风机闷头就走,阳台门太窄,他越过吴忧的时候,不可避免地撞了她一下,不轻不重,透着一丝难掩的怒气。“几个意思?”吴忧感觉莫名其妙。香烟燃了一半,一缕烟雾冲进眼睛,熏得她瞬间飙泪。她闭上眼睛缓了缓,再睁开,眼眶红红的,眸光很淡,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只是眉心微微蹙了一下。严信冲进洗手间,反手摔上了门。房门关上发出砰的一声,令他豁然清醒了,看了眼手中的吹风机,拉开壁柜放了进去。柜子门一关,他看见镜中的自己。涨红的脸,微红的眼眶,时而发颤颤的嘴唇,镜子中的少年,陌生又别扭。他知道自己又搞砸了,他不受控的情绪化,让原本和谐的早晨变成了一个诡谲的事故现场。他还撞了她一下,真是该死。他打开水龙头,掬了几捧凉水浇在脸上,然后双手撑在洗手台边沿,任水珠顺着下巴和鼻尖滴落。“严信,你在洗澡吗?”吴忧敲了敲洗手间的门,她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没什么异常。严信连忙打开莲蓬头,高声回道:“对!”“昨晚剩了些饺子,我做煎饺怎么样?再熬些白粥。”“好啊……”“待会儿一起去超市买些菜吧,你先想想中午吃什么。”“好。”“那你洗吧。”吴忧说完就走了。严信盯着洗手间禁闭的门,心里难受得无以复加,她真的很好,真正像姐姐一样在照顾着他。严信背抵着墙慢慢蹲了下来,双臂抱着膝,头深深地埋了下去。莲蓬头持续喷洒着凉水,像一场细雨,淅淅沥沥。严信洗了澡出来,看到吴忧正在厨房熬粥,手里握着一柄长木勺,在锅里缓慢匀速地搅动着。“姐姐。”他轻声唤了一声。“洗好了?”吴忧扭头看他一眼,转回头继续搅着白粥:“快熬好了,煎饺在茶几上,饿了就先吃。”“没事,一起吧。”“那就再等等。”“嗯。”热水澡将少年的脸蛋蒸得粉扑扑的,身上散发着沐浴露的清香,他蹲在角落给十一舀狗粮,看上去像一只清新软萌的小动物。洗澡的时候,他狠狠哭了一场,哭完发泄完,又认真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对于两人的关系,他决定顺其自然。少年人心思单纯,不懂迂回,一旦想好便不再纠结,走得都是直线。上一秒哭,下一秒笑,门一阖一开,眨眼四季,再走出来又是春风满面。只要在她身边就好,姐姐弟弟什么的,无所谓了。“姐姐,你中午要下厨吗?”“对啊。”严信睁大眼:“你真的会做饭?”吴忧斜眼:“你这什么表情?”严信挠着头笑,轻声说:“没有,就觉得很神奇。”吴忧浅白一眼。木勺在渐渐浓稠的白粥里搅动着,一圈一圈的涡旋,浮起又平复。“姐姐。”“嗯?”“你做的菜好吃么?”“找抽呢你!”“……”吴忧侧眸瞥了他一眼:“好不好吃我不敢说,反正吃不死人。”严信噗嗤一笑,打开吊柜拿出两个碗,递了一个过去。“我觉得应该很好吃。”吴忧接过来盛了大半碗白粥又递回去:“别抱太大希望。”严信又将另一个空碗递过去。“越说越期待了。”吴忧舀粥的手顿了一下,嗤道:“傻不拉几的,想好吃什么了没?”男孩很兴奋,眼珠子贼亮:“可以随便点吗?”吴忧说:“别太复杂就行,鲍参翅肚佛跳墙什么的就趁早闭嘴。”严信被逗得乐了,习惯性地手背抵着鼻尖咯咯笑,笑完认真想了一阵,说:“我想吃鱼。”“清蒸鲈鱼怎么样?”“好啊!”“还有呢?”“土豆烧排骨。”“行。”“小炒黄牛肉,鱼头豆腐汤!”“……”吴忧嘴角抽了抽:“你是肉食动物吗?只点荤菜不点素菜?”严信懵住,眨眨眼,说:“那再加个炒时蔬好了。”吴忧哼了一声,表情透着嫌弃。早饭后,两人各忙各的,吴忧打开笔记本听课程,严信上网查了期末考试成绩。吴忧好奇瞅了眼:“唷,考得不错啊。”严信笑了一下:“还行。”十点多的时候,两人出发去超市买菜。超市很近,离吴忧公寓也就十来分钟路程,正是严信第一次遇见吴忧的那个。铝合金雨棚上五个大大的红字——家乐福超市,严信瞥了眼身边的吴忧,初遇到现在,半年光景,恍如隔世。进了超市直奔生鲜区,两人按照严信点的菜式买好食材,又买了些新鲜的水果,大包小包回到公寓,刚好过了一个小时。做饭的时候,发生了一个小插曲,吴忧丢了几根葱白给严信,让他洗干净切丝。严信呆愣原地,吴忧却已转身打理其他食材了。他硬着头皮操刀上阵,然后——“不想做就直说,不用自残抗议吧?”吴忧看到严信食指上那道血淋淋的刀口子,实在难掩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