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信顺着他的视线回头望去。吴忧站在广场旁的林荫道上,因为地势高一些,从霍亦辰的角度应该看得更清楚。严信站在人群中,目光越过攥动的人头,吴忧安静地站在那里,双手随意插在衣兜里,背挺得很直。她正望着舞台,面无表情,或者说,不动声色。严信直觉这首《wildworld》对她来说或许夹带着某些放不下的回忆。因为她此刻太静了,是那种压抑之后的静。某一个瞬间,他们的视线相交了,严信看到霍亦辰笑了一下,那种笑容不是面对台下观众和迷妹的那种,而是清浅且温情脉脉的。他再看向吴忧,发现她已经撇开了眼。心脏狠狠拧了一下。严信摸出手机给吴忧打电话,他将手机贴在耳边,提示音响了很久,远处的那个人依然一动不动。他忽然像是溺水一般,心慌意乱,胸腔被挤压着,呼吸越来越困难。就在他觉得自己快要溺死的时候,他看到吴忧拿出了手机,看了一眼,随后摁了接听。“姐姐……”严信眼眶红了。歌声、音乐、周遭附和着杂乱地跟唱声,将少年的哽咽掩盖住了。“唷,你在晚会现场?”她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有些远,却深深抚慰了他。“对啊,你呢?”“刚收工,困得要死,准备回家睡觉。”“哦,那你快回去休息吧。”严信低垂着头,拿手背摁了摁酸涩的眼睛。吴忧静了一下,说:“我刚好经过三角广场,要不,我来找你吧。”严信惊讶地抬起头,看到吴忧手机贴耳,正抬头朝这边张望。他下意识地擦泪,眼泪却像是止不住似的,一直掉。周子安发现不对,勾住他的肩膀将他的头按低,焦急问:“什么情况?怎么哭了?”“没事。”严信撩开他的手,找了个没人的角落站着。手机里又传来吴忧的声音。“严信?”“……我在。”“你在干嘛?你怎么不说话?”“哦,我没听见,刚才太吵了。”“你怎么了?你在哭吗?”严信拿开手机,仰着头咳了两声。“没有啊,你听错了吧?”“那你在哪儿?”“回宿舍的路上。”“……”电话里,吴忧沉默了一会儿,淡淡道:“那行吧。”“姐姐。”“嗯?”“别生气啊。”男孩用手背挡住哭红的眼睛。“我生哪门子气?”吴忧笑了笑。“没气就好……你早点回去休息吧。”“嗯,挂了啊。”“晚安,姐姐。”“晚安。”挂断电话,严信蹲下来抱住自己,手机还攥在手里,指关节一片白。因为流了太多泪,又一直小心压抑着,他此刻感觉有些脱力。他讨厌动不动就哭的自己,可心中沉重的悲伤似乎只有变成眼泪才能痛快宣泄,否则他会闷死憋死窒息死。一直以来,他都刻意不去在意吴忧的过去,尤其是跟霍亦辰的那一段。但他现在才发现,之所以刻意回避,是因为自己潜意识里还是在意的。刚刚两人那短暂的对视,一个眼神,交换了一万种含义,各自心照不宣。这要相爱到何种程度,才会有这样的默契?严信埋着头,双眼紧闭,因为太用力,浑身微微发颤。他们曾经相爱至深,这个事实,他光是想想就痛苦得无以复加。肩膀被轻拍了两下,严信仰起头,看到了眉心紧锁的周子安。“没事吧?”周子安蹲到他身边。严信深呼吸一下,摇了摇头:“没事。”少年的脸颊因为哭过而红通通的,纤长的睫毛上还挂未干的泪珠,被不远处舞台绚烂的灯光一照,闪出一道旖旎的彩虹。周子安父爱如山,抚摸他的后脑勺,叹息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别哭了啊。”严信揉了揉眼睛,自嘲地笑:“别出去乱说啊。”“我去,你现在知道丢面儿了?”周子安轻嗤,一扭头看到严信冷冷地盯着他,嘴角抽了抽,说:“行行行,打死我也不说,满意了吧?”严信撇开了眼,没说话。周子安又问:“刚刚为什么哭?”“没什么……”“你这就没意思了。”“真没什么……你就当我发神经吧。”周子安哼了一声:“你不说我大概也能猜出来。”严信看向他。“因为你女王跟霍亦辰的事吧?”周子安瘪嘴:“我刚才也看到了,两人电光火石间那一个对视,我去!”“…………”严信沉沉地呼了一口气,好半晌,呢喃道:“他们曾经肯定非常非常相爱……”“那又如何,还不是分手了。”周子安无所谓地哼笑。严信呆呆地望着地面,好半晌才轻声问:“你说,被一个那么深爱的人背叛,她还敢再爱吗?”“你问我干嘛,直接去问她啊!”“我……”“你什么你,畏畏缩缩的,自己在这儿哭有个屁用,不如直接问清楚,横竖都是一刀,早死早超生!”周子安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一顿喷。严信抹了把脸,气若游丝地说:“别喷口水……还有,你小点声,我刚哭太多了,头晕……”“靠!”周子安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严信腿蹲麻了,索性坐到地上,手臂环抱着双腿,下巴搁在膝盖上。“你知道么,我一直以为自己很洒脱,只要在她身边就好,她过去如何、跟谁爱过,这些都无所谓。”严信蹙了下眉:“直到刚才看到那一幕,我才发现自己之前都是在逃避,我其实……在意得要死。”“那你直接去死好了!”周子安厉声道。严信吓了一跳,张着嘴惊诧地看着他。周子安冷笑:“严信,我告诉你,真喜欢一个人就别在意她的过去,否则你他妈就不是男人。”晴空一道惊雷,严信被劈得外焦里嫩,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周子安……”严信轻轻唤了声,红润的嘴唇仍维持着“安”的口型,眼珠子贼亮贼亮的,直勾勾盯着周子安看。“你,你干嘛?”周子安被看得头皮发麻,后颈的寒毛都立起来了。严信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周子安吓得一哆嗦,连忙甩手,却未料严信使了吃奶的力气,拽得贼牢实。“喂,你讲话就讲话,别上手啊……”“周子安……”严信又喊了一声,激动道:“你太帅了!”“哈?”“你真的太帅了!”“不是,啥意思啊?”“我今天才发现,原来你这么帅!”“……”周子安哼哼两声:“你也太后知后觉了吧?”“对不起!”严信诚恳道歉,周子安大度摆手,正要说没事,听到他又说:“以前是我错看你了,对不起。”“……”周子安抓抓头发,这话怎么听着有点不对味呢?正疑惑着,身边的男孩噌地站起来,吓了他一大跳。“走,我请你宵夜!”严信豪爽道:“为了表示感谢,地方随你挑!”“感谢?”“嗯,谢谢你点醒了我。”周子安恍然,原来如此,少年人思维跳脱,稍一点拨就通透了。严信已经迈开腿,走了几步回头,笑着喊:“快走啊!”周子安站起来拍拍屁股:“来了!”两人勾肩搭背往前走,张齐瞥见追了过来。“你们去哪儿?”周子安:“宵夜,严老板请客,去不去?”“那必须的啊!严老板,带我一个呗?”严信一挥手:“没问题!”张齐抱拳:“严老板威武!”周子安嗤笑张齐狗腿,想着又说:“把老夏也叫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