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五儿见到长草上的血迹,吃了一惊,伸手去在长草上摸摸,那血迹似乎尚未凝固。她目瞪口呆地一抬头,只见前头长草上有一片压过的痕迹,远处藤萝架后,似乎有黑乎乎的一大团,柳五儿大着胆子上前几步,探头一看,见是一个蒙了面的黑衣人,侧着身子倒在紫藤架后,一动也不动。
柳五儿初步判断,这是个死人。
——在芦雪庵附近出现个死人,她该怎么办?去找派出所报案吗?
柳五儿从没遇到过这等事儿,心里发虚,额头上冒汗,急得想要暴走,站近了探头看看那人,见他蒙着面,一动也不动,似乎死得透透的。
——眼前这人这身打扮,难道竟是个偷儿,偷了大观园的东西不成?
柳五儿再探头看了看,只见那人身上虽然是一袭黑衣,可是衣服的质料上乘,腰间箍着的一条腰带上,明晃晃地嵌着一枚紫玉。柳五儿不懂这些玉石珍玩之类,可是根据目测这枚紫玉的大小和成色,估计这腰带的价值能够秒杀大观园里上上下下随便哪个主子随身佩着的玉饰。
——这究竟是个什么人,贾府一介堂堂的国公府里,竟然能逃到贵妃娘娘省亲的大观园里来,然后死在芦雪庵,也真是不容易。
柳五儿咬了咬牙,决定在去大观园派出所报案之前,将黑衣人身上值钱的东西掏一掏。她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人,可是拿走一个死人的财物,对柳五儿还形不成什么太大的心理负担。柳五儿只是在心里默念着,大兄弟,这些都是身外之物,你既然去了,东西就已经对你没用了,不如支援一下我,我真的——很需要钱的撒!
她要帮父母还债,又想着以后要脱籍,一个女孩子,孤身奋斗在这红楼世界里,任何飞来横财都是好的。
于是柳五儿蹲下身子,伸出手,那双操起厨刀时稳如泰山的手,不觉竟轻轻地抖起来。她立即停下,摇摇头,这么着,估计没法顺利地将那黑衣人的紫玉腰带解下来。于是她换了个角度,轻轻去扳那黑衣人的肩膀,谁知一扳之下,那人竟然微“哼”了一声,一下子翻了过来,仰面躺着。
柳五儿像是见了鬼一样弹了起来,“诈尸”两个字几乎脱口而出,幸亏她警醒,一下捂住了嘴,才没惊呼出声,可是也吓得不轻,出了一声冷汗。而那黑衣人,翻过身之后却似乎又陷入了昏迷,又一动不动了。
惊魂未定的柳五儿伸出手,轻轻地搭在那人颈上,触手生温,同时她也立即感到了脉搏的微微跳动,也就是说,眼前这个人,还没死。
柳五儿立即摆起一副正经脸,收起了“不告而取”他人财物的心思——那是不地道的。不过,她倒不介意搭把手救这人一把,没准人家一高兴将那紫玉腰带赏了自己呢?
想到这里,柳五儿立即行动,她绕到那人身后,弯下腰去,将双臂从黑衣人双臂之下伸出合抱,然后深吸一口气,“嗨”地一声,将那人的上半身从草丛之中抱了起来。她这时才发现,此人手长脚长,身高至少比自己高一个头,她虽然将人抱了起来,可是那人的双腿还是拖在地上。这下她倒是看清了,那人左腿上有一处长长的伤口,早先似乎已经凝住了,可是眼下柳五儿将人这么一抱,竟又裂开了,汩汩地流出些鲜血来。那人也疼得痛闷哼了一声,又厥了过去。
柳五儿无法,只得又将那人放下去,令他平躺在长草之上,然后又从袖中取出绢子,在那人左腿大腿根处紧紧地先扎了一道,登时血流减缓。柳五儿抬头辩了辩方向,见离此处最近的居所便是芦雪庵,所幸芦雪庵夏日里连半个鬼影子都没有,连大观园洒扫的和花匠都不会去。倒是个杀人匿赃……额,不对,救人养伤的好地方。
眼下正值午后,天气炎热,柳五儿出了一身香汗,才气喘吁吁地将那黑衣人给“搬”到了芦雪庵。
芦雪庵说白了只是一处供贾府主子们冬日赏景的去处,不是修来住人的。庵中门窗俱在,但是却空空荡荡的没什么家具。柳五儿只得将那黑衣人扛到了一张土炕上,让他躺好,再去检查他腿上的伤,却发现,那男子肩头还有一处刀伤,只是相比他左腿之上那道长长的伤口,简直是小巫见大巫。除了这两处刀伤之外,那人手臂上还有几道看起来极其凶残的抓痕,不是人抓的,倒像是什么猛禽抓伤的伤口。
柳五儿估计这黑衣人晕倒,是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赶紧想办法帮那黑衣人止血。她刚刚解开那人大腿上扎着的手绢,鲜血就呼啦一下地涌了出来,柳五儿手忙脚乱地去按,却将那人弄疼了,惨嚎一声,哑声道:“我怀里……有伤药!”说毕又没声音了,大约虚弱之极,无法再开口。
柳五儿白了他一眼,说:“你有伤药你早说啊!”说着不客气地到那人怀里,将他怀里的物事,叮叮当当地都掏了出来,随意都撒在土炕上。那人七窍生烟,“你……”了一声,再也说不出什么,十九是被柳五儿气晕了过去。
柳五儿随意地扫了扫炕上的东西,全七八糟的,什么都有,腰牌、银两、荷包……倒是有个小瓷瓶。柳五儿见了,也不管里头装的是毒药还是伤药,先取了在手,往那人的伤口上洒了一些,只将那人又激得疼醒了过来,这次则是嚎也嚎不出了,只躺在那儿丝丝地吸气。
可是这药却十分有效,刚洒在伤口上,血流立缓。
柳五儿立即掏出随身带着的小剪子,将黑衣人伤口附近的裤子剪开,然后将伤药敷在上头。然后她去搬起那男子的肩头,想去依样画葫芦,却突然愣了一下——经过这么一番折腾,黑衣人面孔上蒙面的黑布,这时竟然垂下一角,散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