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么?昨天二公子回来的时候,捡了个美貌的丫头回来。”
“听说了,听说是大户人家的婢女,因查案需要,才带回来的。”
“瞎,你是没见那姑娘的样子,啧啧啧,相貌真是没得说……查案有需要?查案有需要将人扔公堂上不就行了么?为什么还特地带回府里来?再说了,昨儿个,可是二公子亲自将那姑娘抱进府的,你几时见过二公子对哪位小姐假以辞色的来?”
“哦,这是千年铁树开了花了吧!”
“可以这么说吧,只是这事儿在二公子大婚之前,传出去总是不大好听。可是二公子竟连这些都不顾不得了……”
卫家的表姑娘周茵烦恼地关上窗,屋里立刻凭空多了几分闷热。周茵勉强吸了口气,想将手里的活计继续做下去,没想到心烦意乱之际,一拿针,手上立时被扎了一下,殷红的血珠立时渗了出来。
周姑娘心塞塞的,叹了一口气,将女红放下。
想她周茵,家世不显,亦无财势,不得已依附亲眷家住着,好歹说起来也是一位小姐。就算将来表哥正妻进门,自己谋个贵妾的位置,也不是不可能。总之比个低三下四服侍人的丫头可要精贵多了。可是这些下人,听风就是雨,瞧这些闲话,真是越传越是不堪,表哥怎么可能在意哪个丫头!
还是去厨房吧,那儿说闲话的人少些,另外,上回做的点心表哥不就收下了么,送出来的时候自己也看了,点心茶水吃得一点不剩,可见极受欢迎的。所以么,一个旁人家的小丫头能顶得了什么事儿。
周姑娘起身,唤来贴身丫头,作娇弱状,摇摇摆摆地扶着丫头往卫家大厨房过去。这样一路走去,万一遇见了二表哥,可以叫人家看见自己摇曳的身姿,曼妙的身材。
可惜计划没成功,一直行至大厨房,周姑娘都没有见到她亲爱的表哥。倒是卫若兰贴身的小厮小九在大厨房里,还在与什么人说话。
“柳姑娘,公子吩咐过,叫厨下专门给您熬燕窝粥吃,您硬要吃这些,这不是叫小的们……小的们违命么?”小九的声音之中带着几分委屈。
周茵华丽丽地郁闷了,她住在卫家这么久,卫若兰何曾想过吩咐厨下给她准备半点特殊的吃食,更不要说燕窝粥了。
周茵微一沉吟,还是扶着丫鬟的手进了大厨房。
“小九,你怎么不在表哥身边服侍?”周茵对表哥的贴身小厮一向客气,偶尔还塞点钱物什么的。
小九挠挠头,看看灶上那个忙碌着的碧色身影,为难地道:“这也是公子吩咐下来的……柳姑娘,这样我们真的很难做的!”前后两句,分别是对两个人说的。
早上那个碧色的身影欢快地说:“我肚子饿了,借你家的灶,做点对自己胃口的东西,燕窝什么就算了,本姑娘不吃那个。”
小九为难的神色丝毫未减,“那您也别吃这剩下的米饭啊!”
周茵一听,这叫什么事儿,不吃燕窝吃剩饭。
灶上的人这时候已经转身看过来,说:“小九,你这就不懂了,煮过放凉的米饭,用来做炒饭最好。这米饭又没坏,放着干啥,等它坏掉啊?”话音清脆,像连珠炮似的,叫小九招架不得。
周茵只觉得眼前一亮,只见灶台前面那个姑娘,只是穿着一身简简单单的梨花青的襦裙,外头罩着湖绿色竹叶纹的比甲,发上耳际,亦并无多少装饰。可是偏偏只叫人一见,便觉得光彩照人、清丽难言。似乎这厨下间,也并不是什么腌臜劳作的场所;而那姑娘在灶上灶下的忙碌,行动如风,却仿佛也如对弈烹茶那样清雅,如谈诗论画那样自在。
周茵突然觉得自惭形秽,但这份心思转眼立刻便成了嫉恨之心。不过好在这造物还是公平的,美人再美,不过一个厨下忙碌的厨娘而已,上不得什么台面。
而小九哪里能想到自家表姑娘一念之间,心里已经转了十七八个弯子,他只想要按照自家公子的吩咐,劝得柳五儿能安生个一两顿,吃点燕窝粥什么的,好生补养补养。
哪晓得柳五儿一张口就说:“别说了,我这可是病,我如今在做药呢!”
小九“哦”了一声,原来是生病了,拿着剩饭做药呢!
等等,什么?剩饭做药?小九傻了眼。
柳五儿“噗嗤”笑了一声,说:“这是饿病,要靠疗饥圣药——蛋炒饭来治,明白么?”
后头周茵倒是也跟着笑出来了,觉得这姑娘说话固然实诚,但是俗得很,难登大雅之堂。就说么,表哥那么清雅的人,怎么看得上她?周姑娘担了半天的心事这时候终于解开了些。
小九这下子彻底没招儿了,于是摸摸后脑勺,说:“姑娘,那我替你去拿别的材料,你也分我点儿这‘药’,好不好?”
柳五儿朝小九绽放一个大大的笑颜,露出一排整齐的贝齿,说,“好!”
她接着报配料,小九一边听一边咋舌,鲜虾、元贝、火腿、发好的海参、香菇、冬笋、鸡脯子……“这做个米饭还这么好料,那得鲜成什么样儿啊!”
周姑娘也拿一方帕子捂住嘴,笑着道:“是呀,你原是为了处理掉午间剩下的一些儿米饭,这么点剩饭,反倒你要好肉好菜去配它,这不是乱了主次,本末倒置了么?”
柳五儿也不恼,笑着道:“我都说了,这是药啊,药铺里都说‘炮制虽繁必不敢省人工,品味虽贵必不敢减物力’,用你家一点儿好材料,治好了姑娘我的饿病,这才是最最紧要最根本的,不是吗?”
小九无法,只得去帮忙找材料,只是急切之间,海参是来不及发了,冬笋亦没有,只得用泡过的玉兰片代替。柳五儿也不在意,只将所有的材料都细细地切丁,葱花绿、元贝白、火腿红……各色搭配在一起,煞是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