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呢?”叶奕幽伸出一只手到他面前,付游递过一支,叶奕幽双指夹过香烟,熟练地轻轻咬住。付游叼着烟凑近叶奕幽的脸,深吸一口,用自己的烟点燃那一根,像在接吻。明灭的火光间,叶奕幽沉静的眼睛驻留在付游的侧脸。
“那次是你第一次杀人,对吧?”叶奕幽吁出一口烟,悠悠地开口。付游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话镇住了,缄口不言。
“不必掩饰,我在这地方混了这么多年,一眼就看的出来。”叶奕幽轻声笑了,“那亚的高级杀手,杀人都是干脆利落。你把老肥捅成那样,显然就是个没经验的暴力狂。再说,我们给他收尸多费劲啊。你就不能心疼心疼我吗?”他分明在试探着付游,却依然没个正形地调笑。
“沈介青派过那么多无聊的家伙过来取老肥的命,我都没放过,唯独你还有点意思。单枪匹马菜鸟一个,倒什么活都敢接,杀人那样简单粗暴不顾一切,我就感觉你在床上应该也不错。今天倒也没让我失望,真乖。”叶奕幽在付游侧脸奖励般亲上一口,付游早已如石塑般僵住。
老沈的名字在他口中出现,付游又想起自己的第二个任务。杀叶奕幽?分明自己才是待宰的羔羊。找了数日的目标近在咫尺,付游却深知自己乱动一下,就难保性命。这人远远不只是一个男宠。
“为什么你……让我杀了老肥?”付游心中有千般疑惑,却只问得出这一个问题。
“你以为你只是老沈借的刀?你还是我们的刀。老沈给你的情报,房卡,都是我匿名卖给他的。那老头沾沾自喜的样子,肯定很好笑。”叶奕幽手中的烟就要燃尽,他用手指生生将烟捻灭,丢在一边,“原先老肥最鼎盛的时期,跟老沈在那亚几乎各占半壁江山。家大业大后,他整日吃喝嫖赌,把事都丢给我和沈珀管,沈珀早就看他不顺眼。先前来过那几个送命鬼后,沈珀就猜到老沈想取老肥性命了,就和我商量,利用老沈把老肥除掉,省得我们自己动手闹得鸡犬不宁。”
这是一盘已经下好的棋局,自己只不过是最后一步。在那亚,一个人的死亡,原来在他停止呼吸之前,就早已成为定数。腰缠万贯的豪强,一夜之间就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付游原以为只要狠下心来杀人,纸醉金迷的世界就会向他敞开怀抱。但一贯生活平淡的小城男孩,对黑暗的想象还是太过贫瘠。
“那你为什么来找我,还把跟你一起来的人杀了?”付游头疼欲裂。
“老肥死后,几个往日受过他恩的手下都嚷嚷着要替他报仇,干脆趁这个机会斩草除根。接应的车明天早上来,到时候你帮我把他扛下去,然后我带你去见沈珀。”
就这样被安排妥当,付游却没法说不。虽不知这沈珀是谁,也能猜到是个不一般的人物。前路是怎样的凶险,自己还有多少个明天,一概不知。账上那笔钱还没来得及花,付游深感懊悔。
“没猜错的话,他也派你,来杀我了吧?”叶奕幽突然凑上付游的耳朵,丝丝气息使他汗毛耸立。付游失魂般点了点头。叶奕幽拍着他的肩膀,笑得直不起腰来,“你最好是告诉我你怜香惜玉,舍不得。身上都是血,跟我去冲个凉吧。”叶奕幽向付游勾勾手,轻身下床,踢了一脚地上的尸体,哼着歌走向浴室。
水雾慢慢爬上浴室的镜子,镜中两人赤裸的身影朦胧起来。叶奕幽一只手攀在付游的胸前,另一只手似在替他洗去凝在身上的血迹,又像暧昧的抚摸。付游双肩恰到好处的肌肉在水的浸润下泛出古铜般的光泽。叶奕幽慢慢靠近,环住他的脖颈,轻轻吻上他的喉结。付游宽大的手掌摩挲着叶奕幽清瘦的后背。两人在水中依偎,体温蒸腾,呼吸间是水汽和淡淡的汗味。
叶奕幽头顶被水打湿的头发黏在付游下唇,有些微微发痒。付游将那一缕发丝轻轻含在口中,心中升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每一次陷入他情欲的陷阱,一切痛苦好像都能够暂时忘却,任何事似乎都能被抛掷脑后,只恨不得更加堕落沉沦。是不是哪怕被这个危险的美人一刀捅入心脏,感受到的也是颤抖的快感?他感到新的绝望,却犹如轻飘飘醉酒般的感觉。
半晌,水停了,两人用浴巾互相擦干身上的水珠,走出浴室。付游翻找出一套睡衣,递给叶奕幽。他的睡衣罩在叶奕幽身上很宽大,看起来像个幽灵。
回到月色当中,两人相拥而眠。
清朗的晨光代替了月色,风开始有些暖意。清晨的那亚,除了零零星星刚散场的浪子,几乎没有行人。
接应的车停在公寓楼下,车上下来两个人,把叶奕幽和付游扛下来的尸体装进黑色尸袋,扔进后备箱。染血的床单被随手丢在垃圾堆里。随后车子启动,扬长而去。
驾驶座的人车技十分生猛,按着喇叭在车流中穿梭,后座上,付游如风中野草般左右摇晃,不时和身旁的叶奕幽狠狠撞在一起。叶奕幽看起来习以为常,翘着二郎腿,边绕玩着头发,边和前座的人聊天。副驾上的年轻男子不时回头,向付游投来意味深长的眼神。付游被看得心里发毛,紧紧抓住车门上的把手。
高楼商厦被不断抛向身后。付游注意到,窗外的世界似乎悄然发生了变化。虽然路上擦身而过的一样是琳琅满目的豪车,越往前开,司机似乎就越暴躁,不时还有车被催急了,在路边猛地停下,下来几个怒气冲冲的男人挥着棍棒向另一辆车走去。车道两旁的大楼投射的巨幕广告上再难以看到奢侈品,取而代之的是衣着暴露的男女的魅惑海报。街边的角落站着鬼鬼祟祟的人,不时拉起衣角向走向他的人展示怀里的东西。
一个欲望更加赤裸的世界,仿佛褪去了那亚最后一点文明的外衣。
叶奕幽看付游出神地望着窗外,笑了笑:“欢迎来到下城区。”
车终于停下,付游摇摇晃晃地关上车门,仰头看着眼前的建筑。一个成人的游乐场,大门处,做成筹码形状的灯球闪烁着迷幻的灯光,音响大声播放着激情的音乐。还没进入大门,门内刺耳的喧嚣就传入付游耳中。叶奕幽挽住付游,拉着他向门口走去。门口西装笔挺的高大保镖向叶奕幽点头问好,为他们推开大门。
一股强劲的冷气袭向全身。穹顶上绘着眼花缭乱的欧洲神话,中央垂下一盏繁缀的水晶灯,耀眼夺目足以照亮每一个角落。墙角四周排列着老虎机,数不清的赌桌,每桌都坐满了赌客,有的张牙舞爪,有的紧皱眉头。不时有声嘶力竭的欢呼从各处响起。衣着性感的女郎端着酒盘,穿梭在各桌之间。
叶奕幽轻车熟路,走到最里面的一张赌桌。一个男人歪斜在那,一条腿翘在椅子扶手上,叼着烟心不在焉地拨弄手里的牌。他稍长一点的头发在脑后扎着一个小辫,扎不住的碎发随意翘起。一双利落的剑眉,左边却被一道醒目的疤横断,眉下是一双懒散倦怠的狭长凤眼。耳骨上穿着几个金环,脖子的青筋上,缠绕着一条触目惊心的青蛇纹身。
看到叶奕幽走来,他扬了扬眉毛,稍稍坐起,把手中的牌甩在牌桌上。同桌的几人心领神会,起身离开。
叶奕幽一屁股坐下,示意付游坐在身边那张椅子上。那男人抱臂,透过烟雾,眯着眼打量付游。
“想必这就是杀老肥的那位了。叫什么名字?”男人嘴巴动了动。
“付游。”
叶奕幽转向付游,大拇指朝男人的方向点一点:“这就是咱沈老大,沈珀。老肥就是靠他的青蛇帮,才混出点名堂。”付游向沈珀点点头致意。
沈珀看向叶奕幽,打趣道:“还老大,你心里哪有半点拿我当老大?明明昨晚事就办完了,非得今天才来啊?”他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审视,最终落在叶奕幽脖子和锁骨深深浅浅的痕迹上。
饶有兴味的神色爬上沈珀的脸,他坏笑道:“难怪耽搁了,原来是还办了别的事啊。我说阿奕你怎么非要留他性命,敢情是看人家有些姿色,就想留着吃干抹净了。”
叶奕幽不知羞耻为何物般揽住付游,笑得前仰后合:“你也不是不知道,无论床上床下,我看人都很准。付游虽然杀人不行,但我能看出来他有些不一样的地方。留着能派上用场。”
沈珀头靠在椅背,眼底睨着面前这个沉默寡言的陌生男人,散漫的神情下不知藏着什么心思。
“可别忘了,他还在替那个死老头做事。杀了你,他可以挣一大笔钱,你觉得他不会铤而走险吗?为无情之人做走狗的,有几个好东西。”本来轻松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一提老沈你就急眼。老头作风我了解,这种脏活,他从来不找身边人做,不然他能派新人……”
“我不是谁的走狗。”叶奕幽话音未落,却被付游突如其来的话打断,话语简短,却沉静坚定,“不论是为谁,做什么事,只要给够钱,我都干。”
“你意思说,只要我给你的钱够多,你连老沈也敢杀?”沈珀哈哈大笑,态度稍微缓和,“放心,我从不让人送没意义的人头。不就是钱么,我给,只要你告诉那老头,他新招的‘金牌杀手’,现在替我沈珀做事。我就是要气死他。”他像个爱恶作剧的孩子般摇头晃脑,叶奕幽斜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