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霜凉才渐渐转醒,左肩处的伤口仍然残留着火辣的疼痛,她睁开眼时看到的还是一片模糊的颜色,刺眼的光线让人睁不开眼睛,她微微偏头,眨了眨眼才慢慢适应了强烈的光线。
“姑娘您醒了。”是个丫鬟的声音。
“我睡了多久?”霜凉问她。
“您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呢。”
丫鬟说完,外边便响起了鞭炮声,还传来了些嘈杂人声。
“今日王府有何喜事吗?怎的如此热闹。”
丫鬟笑道,“今日是王爷大喜的日子呢。”
霜凉猛的一怔,忽的一把抓住丫鬟的手,丫鬟被她吓得不轻,忙道,“姑娘您这是怎么了,姑娘您抓疼我了。”
但霜凉还是死死的抓着她,睁大着眼睛,一字一句的问她,“什么……大喜的日子?”
“还能是什么大喜的日子,当然是王爷迎娶王妃的大喜日子啊。”
仿佛如遭雷击,霜凉猛然怔住。
就在丫鬟不明所以想问她怎么了时,她忽的赤脚跳下榻便夺门而出,丫鬟忙唤她,“姑娘您去哪儿?!姑娘您伤势还没好呢!”
可只是片刻,霜凉就没了人影。
她奔至正厅,一路上皆挂着大红的灯笼,正厅的大门上的横幅,亦用漆金的大字写着,“百年好合。”
霜凉紧紧的盯着喜联上的大字,眼底传来一阵疼痛,似被这大红颜色刺伤了眼,连带着心口都是疼的。
霜凉似并不相信眼前所见,然而自庭院里传来的热闹人声告诉她,这一切是真的。
霜凉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才能缓缓挪动有些僵硬的腿,一步一步走进了大门。
庭院里是一派喜庆颜色,到处都燃着大红的凤烛,将四处都照得明亮。
嘈杂的人声突然在一瞬停滞,因为所有人都看见一名只着内衬单衣的女子赤脚缓缓走进,面容绝美,周身气息却冰冷至极,让人胆寒。
她的肩似乎有伤,深红的血浸透了她整个肩胛,而她似乎感觉不到疼,只死死的盯着堂内的新人,灯光照进她眸底,像落入了荒井。
人群都不自觉的缓缓后退,霜凉一步步走近,堂前的人影变得清新,大红喜字下长身玉立的红衣男子,那是穿着喜服的单洛。
他身旁凤冠霞帔的明艳女子,身段窈窕,映衬妖娆,与他站在一处便是佳偶天成,令人生羡。
可这般场景映入霜凉眼中,却是那样刺眼。
单洛转身看见突然出现的霜凉,眼底的笑意一点点褪去,目光冷淡的看着她,半晌,单洛微微偏头冲一旁的堂官说道,“继续。”
高声响亮的声音自堂内响起,“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宴席上的宾客纷纷围向堂前,举杯祝愿新人结成连理,还有很多的人大声调笑着,“入洞房,入洞房……”
没有人再注意门口的披了一夜月色而来的霜凉。
霜凉的视线被人群遮挡,她一个人静静站在原地,因为她容貌姣好,又因她是杀手多出没于暗夜,没几个奴仆知晓她身份,是以也无人敢上来贸然驱赶。
霜凉看着气氛热闹的人群,但眼前的喜闹与欢乐并不属于她,她感觉人群好似离自己越来越远,渐渐淡为黑白二色,变成一片模糊的虚无,也听不到一点喧嚣的声音。
良久,她漠然转身,一个人又走进了夜里。
身后,她喜欢的人在今夜成亲了。
霜凉其实一直知道在单洛的府邸中还有很多他的侧妃,姬妾。她也知道,他是王爷,身上流的是皇家的血液,他总有一日会成亲,且娶的定不会是她这般身份低贱之人,但亲眼看到他在自己眼前与她人结为夫妻,心里却那样难受。
她虽是杀手,却并非不知风月人情,早在当年饥荒之时,她便见过有人拼命护住怀中已经变黑的馒头,被人打得遍体鳞伤,只为让家中等待他的妻子吃上一口馒头。当他的妻子将唯一的馒头掰成两半分给他时,他却笑着说不饿,看着妻子将最后一口馒头咽下,男子笑着倒在了妻子怀中,永远地闭上了眼,在那饥荒之年成了又一个孤魂野鬼。
那时她还不懂情为何物,直到那一天。
单洛在那日自城门缓缓飞下,白衣翩翩,华美无双,问她可愿与他回家,含笑的眼眸是她从未见过的美好。
她想,她应是懂了。
霜凉步履略有蹒跚地缓缓走出了贴着大红喜联的大门,单薄的背影在一片红灯悬照中显得清冷凄凉,她未曾看到,她身后,一双幽深眼眸静静地看着她背影,直至她离去,隐入夜色。
深夜,宾客已散去,新人早已入了红帐,四下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淡色的残月半隐在沉云之后,月光微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