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家的人申正二刻时到的,韦大人,韦夫人,韦启,韦素当然不算,他从昨天已经搬进这儿来住了,就在宜心斋前头的院子,自己拣了个敞轩处,那地方名字也有趣,叫一步轩。就是原来的旧名未改,韦素洋洋得意,说就喜欢这个一步,凡事退一步海阔天空嘛,很合他的脾性。阿福看他一眼。韦素总是表现的很浪荡不羁似的,他肚里也有真才实学,但是也许是因为他是次子,上头已经有了个出色的哥哥,他对自己的放任……大概也和这种“老二心态”有很大关系。李固开他玩笑:“你还给自己挑了个好地方呢,过穿堂就是东院,要办事少走许多路。”不过韦素也不会天天住在府里,他毕竟还有自己家,又没有娶妻……对了,韦素,也快该娶妻了吧?韦大人仍然一派严肃模样,韦夫人却很是和气,阿福招待她进内堂,两人相互问候,杨夫人也过来向韦夫人问安,又是寒暄扰攘一番,杨夫人问韦夫人,怎么不见韦启的妻子。韦夫人含笑说:“她有了身子了,不便前来。”阿福和杨夫人一起说恭喜,韦夫人说话和气,还跟阿福说起收拾屋子的事情来,老房子里防蛀防潮什么的都得当心。到了开宴入席的时候,阿福犹豫了一下,李固拉着她的手却一点没犹豫。“别管那些身份礼节,反正没有外人。”韦夫人也点头说:“是啊,不是在宫中,淑人只管坐,没人挑礼的。”连杨夫人都不反对,阿福也入了席,就坐在李固旁边的圆凳上。毕竟,她要照顾李固这是个最好的理由。听雨阁四面的窗子都敞着,池塘水面上一层荷绿颜色,花已半残,小小莲蓬在绿叶间隐约可见,风从水面上吹来,令人神清气爽。阿福将斟满的酒杯递到李固手中,两个人的手指互相触到对方。只是短短的一下碰触,可是互相传递着长久而真实的温暖。新烦恼(一)晚上要入睡前,还把记得把米洒在枕边,躺下后数数到九十九再起身来,接着再躺下。这些都是事先有人叮咛过的,不会忘记。等到再躺下来,这次才可以放心睡了。可是劳碌一天,两个人到这时候居然都不困了。“不知道信……”阿福顿了一下:“阿信他睡了没。”“他一倒下就呼呼的跟小猪一样,任哪儿都能睡着。”阿信……感觉好怪,上辈子,好象有一部挺有名的日本励志电视剧,女主角就叫阿信,是个生命不止奋斗不息的典型人物。现在突然让阿信老太太变成了一个不到两岁的奶娃娃……阿福实在有点不适应。“阿福,你喜欢这新家吗?”“嗯,喜欢。”当然喜欢,这两个字阿福说的是特别由衷。太平殿那里算不得是家,阿福对那里从来就没有归属感。说实在的,谁对皇宫有归属感?也许皇上和太后有,其他的人……说实在的,皇帝要把皇宫当家,这个家未免太大了一点,估计家里人的长相名姓,皇上都不能一一知晓呢。这说的当然不包括宦官与宫女,单是后宫的美人们,皇上就肯定认不全。两个人聊一会儿天,睡意还没上来,倒是聊的口渴起来,阿福也没叫人,自己下床去倒了两杯茶来。两个人抱着茶杯靠着床头坐在一起,听着院子里的花树被风吹的轻轻作响,竹影映在窗纱上,这种安逸闲适,月影竹声的生活,阿福一时觉得……很不真实。“食不言,寝不语……这个躺着说话,就是容易口干。”阿福头靠在他肩膀上:“那你现在还说?”李固一笑:“我们这不是又坐起来了么?”“睡不着……”阿福的手指在李固手心划圈圈:“还是觉得不象真的,不敢相信咱们已经搬出来了,还觉得是在宫里头,做什么事都得走一步看三步,处处小心……”“在宫里,谁不得夹着尾巴做人做事?就算是太后,想修葺宫殿,朝上还有人说天时不当,又说库中无钱呢。父皇那里,也有起居官时刻的盯着,要想舒服过日子,难哪。”李固在宫里的时间比阿福那是要长久,对宫里的无奈体会更深。阿福只知道宫女宦官们过的辛苦,看来当主子们的也不轻松。说的也是,上面的位置是有限的,下面努力的人可是数不过来,想不被人挤下去,自然轻松不了。就象玉美人和丽夫人的斗法……丽夫人肯定也是这样斗倒了别人上来的,而现在她又被玉美人,嗯,现在该说是玉夫人,给斗了下去。“得,说这些干什么,说点高兴的。”李固笑了笑:“前些日子忙,今天也顾不上。韦素跟我说后面还有个石砌的演武场,我倒要把剑法再拾起来练一练。好久不摸,手都生了。”“好,有空也教我几招。”阿福本来是顺口一说,没想到李固马上摇头:“不成,你练这个做什么?挺苦的,没的练粗了手划破了皮。”“唉,我不是觉得那个也能强身健体么?”“要练这个有别的套路,象太后练的梅花拳就不错,那个你可以学学,我请人来教你。”太后还会练拳?阿福惊诧了。“你不要小看太后,她是将门出身,现在自然是尊荣颐养,可是听说做姑娘的时候,也有一手好枪法呢。”这可真是……阿福心目中太后那就是一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贵妇人老太太呢,没想到太后居然也是深藏不露。宫里头人人都不简单哪。李固放低了声音说:“对了,韦素和你提了吗?出了侧门,隔半条街有栋宅子,三进院子,地方幽静,主人家正要回乡,房子要出手。要是你母亲兄长他们愿意的话,搬进去正合适,住的近有个照应,你要回去也方便。”说到这个阿福就沉默了。“你别多想,我没有别的意思……”“我知道,你是为了我着想,这个先不急。再说,有句话说的挺好,亲戚之间,远了香,近了臭。”李固说:“还有这一说?不过也是,住的近了难免勺把碰锅边。不过阿福,你在家里不太顺心是一回事,可是你家里人也知道你跟了我,这出宫开府的事,大概也会听说的,你总不能和他们不见面吧?”“不是不见面……就是不知道怎么说。”阿福难得的苦恼起来:“早先的时候,觉得慢慢说这事比较好。现在呢,又觉得没早说,现在才说不太好……”李固就笑了,本来绕在她腰间的手轻轻挠了她两下:“行了,快别想了。这有什么大不了,难道你娘还能为这个训你一顿不成?你们家里的事情就算复杂一点,能有宫里面复杂吗?”这倒是,和李固那个家庭的复杂关系比,阿福家实在是没什么了不得的矛盾。宫里头那明枪暗箭的都过来了,家里的锅碗瓢盆儿也好应对。不过阿福这是一厢情愿了……她没往另一个方向想想,有时候锅碗瓢盆的麻烦,比明枪暗箭的算计还难对付着呢。兴许是前一天累了,第二天整个宅子的人起的都比平时稍晚一些。只是稍晚,也没有晚到哪里去,最起码太阳还没升起来,不算是睡了懒觉。阿福觉得嗓子有点痛,多半是昨天晚上话说的太多。搬了新家,事情还一堆,忙的快要脚不沾地。其实阿福的忙,倒不是忙在别处,而是照顾一个李固,照看一个李信,再加上韦素时不时插一下话,要说实在的事,她倒没忙着几桩。外面的事她不用管,里面的事有杨夫人,再不济,好些事情刘润就给料理了,不用她费什么心。李信小朋友很争气,现在除了妈妈,哥哥,肉肉,球球,抱抱这些词语,另多了一个——嫂子。搬过来之后,李固还是教他改口喊阿福嫂子,这个发音对小孩子来说有点难,但是李信一点不含糊,教了一遍就会,会了之后就扯着阿福的裙角不松手了,要吃也是喊嫂子,要喝也是喊嫂子,哪怕抱着的球滚跑了,还是喊嫂子,喊的李固脸色发青,手还没刚搭到阿福肩膀上,李信就嫂子嫂子的追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