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私德有亏之人还做一县副长官,他配吗?而周县丞本人,所有到了嗓子眼的话都被卡住了。他脸色惨白,无力的趴倒在地。他是真没想到,他昨天才与郑丽红发生了那种事,今天就被人捅到了寿王那里,要是早知道会有今天,他说什么也不会跟郑丽红干出那种事来!想到郑丽红,他猛地抬起头看向被禁军押过来的燕天雄和郑丽红,他眼中满是憎恶和恨意,“贱人!昨日若不是你勾引我,我怎么会一时糊涂做出这种丑事?你这贱人,贱人!”郑丽红表情麻木的任由周县丞唾骂,眼泪顺着脸颊默默的往下淌。之前她就知道她害了女儿了,如今她更是心如死灰。周县丞因为与她私通才被革除县丞和举人身份,周家的人必定会将她女儿当做出气筒,肆意羞辱打骂,怕是就连一向温和的女婿也不会放过女儿……女儿,十有八九会被休弃吧?别人被休弃还能回娘家,她女儿被休弃之后又该去哪里呢?等她和燕天雄被砍了头,女儿就没有娘家可回了啊!她的女儿,被她害得无家可归了!郑丽红一时悲从中来,不禁仰面嚎啕大哭,看着极可怜。可任凭她泪水再如何汹涌,在场之人也没有谁对她生出怜悯之心。一个不守妇道的女人,谁看得起?禁军粗暴的推搡着郑丽红往前走,这哭声,一路传进了县衙里。张县令在大堂上恭恭敬敬的垂首站立,衙役分别站在两侧,百姓们挤在大堂外,大家安安静静的等着去后堂更衣的慕容元洌。听到脚步声,所有人抬头看着那边——逼阿簿滚钉板,受刑慕容元洌穿着一身玄色冕服缓步而来。玄色尊贵,沉稳,大气,是王者之色,穿上玄色冕服的慕容元洌一身病容被压住,透出了与之前在街上判若两人的威严和端肃。张县令赶紧上前说,“请王爷上座。”慕容元洌说,“不必,你审,本王旁听,只要你不徇私,本王不会干扰你审案。”张县令诚惶诚恐:“多谢王爷信重!”慕容元洌颔首,牵着与他身穿同色世子服的燕衡走到大堂右边摆着的座椅处。他先温柔的弯下腰将燕衡抱起来放在座椅上,然后一甩袖袍,施施然端坐。张县令这才小跑着过去坐下,重重一拍惊堂木,“来人,带嫌犯燕天雄郑丽红上堂!有请苦主燕知微上堂!”衙役们将绑缚起来的燕天雄和郑丽红带到堂前跪下。阿簿也从后堂走出,来到堂前站立。她从袖子里掏出皇帝赐给她的免跪金牌,“我有皇上御赐金牌,除皇上之外,见其余人皆可不跪。”张县令赶紧拱手,“燕姑娘不必跪,不必跪!来人啊,给燕姑娘赐座!”他话音刚落,就见那边的小世子站起来萌萌的冲阿簿招手,“娘,来这里坐,跟衡儿一块儿坐!”阿簿抬眼看过去,温柔一笑,“安静点,衡儿,不许在公堂之上喧哗。”燕衡伸手捂着小嘴巴,表示自己不会再说话了。慕容元洌摸了摸他小脑袋,抬起头对阿簿莞尔一笑,“是我的错,我会看好他。”看见堂堂寿王竟然像个普通夫君一样随口对阿簿说出“是我的错”四个字,上至张县令下至百姓都深刻认识到了阿簿在寿王心中的重要性。要知道,在众目睽睽之下,即便是普通百姓也要面子不会低头跟妻子承认错误的,而这可是高高在上的王爷,他要是没有将人放在心里珍藏,岂会说这种跌份儿的话?张县令对待阿簿越发恭敬,他一直站在那里,看着衙役端来椅子,阿簿坐下之后,他才敢坐下。他又一敲惊堂木,喝问燕天雄,“燕天雄,燕姑娘状告你十五年前谋害了你之发妻钱氏,你可认罪?”燕天雄缓缓抬头,阴测测的看着阿簿,“燕知微,你当真要狠心状告我这个亲生父亲?”阿簿点头,“杀人偿命。”燕天雄冷笑一声,“好啊,好得很!”他回头看了一眼大堂之外的百姓们,大声说:“草民虽然不是什么饱读诗书的大文人,但草民好歹也读过几年书!草民知道咱们大瑞国有律法规定,但凡是民告官,子告父,妻告夫,都是大逆之举!执意要告者,必先大刑伺候!若是能扛过残酷的刑罚,还坚持要告,官员才会受理此案!”他望着张县令,咧嘴冷笑。“张大人,你饱读诗书,不会连这最基础的律令都不记得了吧?她燕知微是我的亲生女儿,她要告我这个亲爹,这是不孝!这是忤逆!你受理这个案子之前必须先让她滚钉板!杖责五十大板!”燕天雄的话一说出来,张县令就惊得差点没拿稳手中的惊堂木。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他赶紧转头望向慕容元洌,“王爷……”她是本王的王妃,本王爱慕她他们大瑞国是有这么一条律令,燕天雄没有撒谎,如果燕天雄咬死了非让燕姑娘滚钉板,这可如何是好?俗话说百善孝为先,连皇上都要守孝道,燕姑娘又怎么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状告亲生父亲还不受刑呢?慕容元洌正端着茶杯喂燕衡喝茶,此刻茶杯竟被他掰碎了一角!他缓缓将茶杯放在桌上,低头盯着燕天雄,面容冷若寒霜。他倒是低估了这个燕天雄,为了脱罪,竟然还能搬出这条律令。他抬头看阿簿。阿簿与他对视一眼,皱起眉头。她倒是忘记了,阳间竟然还有这样的陈规陋习,失策了。大堂上的寂静,让外面的百姓们全都哗然。县令大人没反驳,那么,燕天雄说的竟然是真的?他们从来没有人上过县衙告过状,还没人知道法律竟然这么严苛,做子女的想要告杀人的父母,竟然还要滚钉板……那可是钉板,滚过去会落下满身的窟窿,人还能活吗?燕天雄听着百姓们的议论声,哈哈大笑着跟阿簿说,“燕知微,你可要想清楚了,你要是坚持要告我这个亲生父亲,就得先受滚钉板之刑!”他眼神阴毒,“这里有这么多百姓看着,就算你是王爷的人又如何?王爷也不能罔顾律法!王爷要是徇私枉法,那他就不配做王爷!”阿簿平静的与燕天雄对视,她暗暗调动体内的生死簿,查看燕知微的母亲还有没有亲人尚在人世。若是有,那便让长辈来替燕知微的母亲诉冤状告燕天雄。不到万不得已,她并不想为难她自己,去受那严苛的刑罚。可是让阿簿感到棘手的是,燕知微的母亲已经没有尚未出五服的亲人活在人世了。就在阿簿琢磨着要不要放弃状告燕天雄,换做剥夺燕天雄的阳寿以做惩罚时,慕容元洌开口了。他冷笑道,“你只知道大瑞国律令子不能告父,那你可知道,天地君亲师,‘君’是排在‘亲’前面的?”看向阿簿,他眼神变得温柔,“燕知微为本王诞育麟儿,功不可没;人品高洁,叫本王倾心爱慕。她是本王的王妃,上了皇家玉牒,受父皇喜爱,她与本王一样是皇室中人!”重新看着燕天雄,他缓缓说,“所以,如今她是君,你是民,她告你不是子女状告父亲,她是以尊贵的皇室中人身份,来状告你这个杀害了她生母的嫌犯!”阿簿淡淡看了一眼慕容元洌,没有辩解她并非他王妃一事。只要不必滚钉板,这种无关痛痒的事,随他说去。燕天雄听完慕容元洌的话,愣住。他脑子木了几秒,忽然反应过来,大喊大叫,“歪理!歪理!她燕知微就算是王妃又怎样,她又不是皇帝,她算哪门子的君?只有皇上才是君!”张县令拍了一下惊堂木,怒斥燕天雄,“你这无知刁民!你可知道女子一旦入了宫中做了妃嫔,连她娘家爹娘见了她都得磕头跪拜、行君臣之礼?嫁入皇家的女子,出嫁那日便已经不再是娘家那个平民女子了,她与她的夫家一样,是这天下之主!皇家人不是君,谁是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