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未央在和他说“对不起”。
顾鉴静默了片刻,终究还是忍不住,伸手回抱住了奚未央。
“没关系的,师尊。”
这一句“没关系”,他似乎并没有资格,代替原主去和奚未央说,然而负面情绪的感染力强得吓人,奚未央的痛苦与自责,就好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紧攥着顾鉴的心脏,令他几乎要无力呼吸。——顾鉴一刻也忍受不了了。
“……没有关系的。”
又一次呢喃着重复的时候,顾鉴已经分不清,他的“没有关系”,究竟是为了安慰奚未央,还是安抚另一个“他自己”。
许是兼而有之。他们的痛楚相连相通,故而唯有彼此,才能够相互体谅扶持,拉扯着对方与自己,一并从泥潭深渊之中挣扎脱身。
“师尊,”顾鉴握住了奚未央肩后一缕垂落的发丝,感受着它们一圈一圈地缠绕在自己的指间。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在奚未央的怀里轻轻地蹭了蹭,顾鉴低声的和他说:“你带我去看看,我爹爹和娘亲吧。”
*
顾砚夫妇的坟茔,就在心渊境中。
是一座衣冠冢。
“北境兽潮每十年一次,虽说已成定律,但身为玄冥山的山主与北境的首座,我与诸位长老,有责任去巡检结界古阵的各处,以确保在兽潮来袭之时,北境安然无恙。”
古阵虽强,但数千年以来抵御兽潮,总会有所残缺破损。奚未央此次在巡检之时,便发现了一处裂隙,那道裂隙已经足够小型凶兽突破而出,幸得他巡查至此及时发现,否则等再过几日,结界后的凶兽将这一处裂隙撕得更大,想要修补便需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且凶兽突破结界,逃窜入北境势必伤人,玄冥山既然受北境万民的供奉膜拜,他们便有义务与责任,去守护每一个子民的安危。
奚未央垂眸,他静静的注视着眼前他亲手纂刻的石碑,“我接到你父亲的灵印传信之时,正是修补结界裂隙最紧要的关口,——剩余未完成的巡检,我可以传信给其他的长老,让他们帮我去做,唯独这一道裂隙,我决不能在最关键的时刻,功亏一篑。”
看到顾砚的求援,奚未央着急吗?
他当然着急。
然而若是他就此中断修补裂隙,那结界后的凶兽一旦察觉到了他灵力的抽离,立即便会更猛烈的反扑。介时,也无需几日,只怕不消几个时辰,那处裂隙便要被强悍的凶兽们彻底撕开了。
一面是结义的兄长,一面是守护的子民,奚未央也只是一个普通人,面对抉择之时,他也会有两难。
他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在大量损耗自己的灵力,加速修补裂隙之后,再御剑数千里,片刻不息的随着灵印讯息,去寻顾砚的踪迹。
他真的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力,可他仍旧还是迟了一日。
只差那一日,顾砚被围攻至自爆丹田而亡,顾夫人是一个柔弱的凡人,她不通任何的术法玄功,在眼看着那些黑袍修士即将搜寻至他们藏身的古树时,她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用自己去引开对方,为儿子争取一线生机。
顾鉴跪在石碑前,他伸手想要去碰一碰那上面的名字,指尖却颤抖的厉害,掌心冰凉又潮湿。
顾砚,苏窈。
——这便是他此身的父母至亲。
“爹爹,娘亲,”
顾鉴恭恭敬敬的对着眼前的坟塚磕了三个头,“阿镜来看你们了。”
其实,原身曾经居住的,位于东境与北境交界处的村庄,早已经被那些神秘的黑袍修士夷为平地了。顾砚夫妇的“家”,在奚未央赶到时,只剩下了一片焦土,而他们本人,更是死得极为惨烈,尸骨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