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他猛地挣扎起来,终是摆脱了奚清川的束缚。刺入眼帘的是血流如注的爹爹以及哭泣不止的小妹与娘亲,他冲到爹爹跟前,“咚”地跪下了身去。由于无暇控制好力度,他的膝盖磕着了。他全然感知不到疼痛,慌忙将爹爹抱在怀中。宁重山尚未气绝,费力地抬起手来,抚摸幼子的脑袋,嘱咐道:“朗朗乾坤,昭昭天日,岂容奚清川这等宵小横行无忌?嘉徵,不论如何痛苦,你都要活下去,替爹爹照顾娘亲与妹妹,替爹爹见证这奚清川是如何身败名裂,道消魄散的。”“爹爹,别死,我不准你死!”宁嘉徵泪如泉涌,然而,爹爹的手还是不可避免地摔在了地上。他伸手去探爹爹的鼻息,却怎么都探不到。“爹爹,爹爹,爹爹……”隋琼枝不停地摇晃着爹爹的身体,期望爹爹能死而复生。宁嘉徵一抹唇角的残血,即刻抬起首来,将奚清川及其走狗的嘴脸一一铭刻于心。幼时,他对于生灵全无敬畏之心,听爹爹讲魔尊兰猗如何草菅人命,使三界血流成河,他竟觉得畅快淋漓。在爹娘悉心的教育之下,他终是懂得了性命是何等得珍贵,因此从未对任何人起过杀心,而眼下他满脑子尽是来日方长,总有一日,他要让这些人跪在他面前痛哭流涕,悔不当初。而后,他会慷慨地送他们归西。奚清川喜欢宁嘉徵杀气腾腾的眼神,他成为了宁嘉徵的杀父仇人,亦会成为宁嘉徵的夫君。隋华卿心生死志,提着剑,直劈奚清川。奚清川根本未回过身,后头长了眼睛似的,一把扣住隋华卿的脖颈,进而将她提了起来。隋华卿对奚清川恨之入骨,纵使危在旦夕,亦不肯放弃,一下接一下地将剑往奚清川身上捅,直欲将其捅成刺猬,奇的是,她与奚清川相距不过咫尺,剑却每每落空,连奚清川的皮毛都伤不了。宁嘉徵见娘亲岌岌可危,急得吐出了一口血来,继而疾奔至奚清川面前:“奚宗主,求你放过娘亲。”“求我?”奚清川责备道,“嘉徵,你好生没教养,这是求人的态度么?”宁嘉徵顾不得自尊,端端正正地跪下,额头点地:“娘亲新寡,一时冲动,望奚宗主大人大量,放娘亲一条生路。”奚清川和善地道:“嘉徵,你是否愿意同本宗主成亲?”若非奚清川手中正掐着娘亲的脖颈,奚清川这口吻,这神情似极了在征求自己的意见。宁嘉徵暗暗地磨了磨牙,用力地阖了阖眼,下定了决心:“我愿意同奚宗主成亲,只我得为爹爹守孝三年。”“岳父身死,本宗主——为夫这个当儿婿的亦悲痛难忍,怪只怪岳父见色起意,以致于自食恶果。”奚清川长叹一声,心里头无不遗憾,“为夫说过会等嘉徵长大,三年后,嘉徵一十又七,正是成亲的好年纪。”三年后,我一十又七,并不是成亲的好年纪,而是手刃你这个杀父凶手,告慰爹爹在天之灵的好年纪。宁嘉徵心下如是想着,面上毕恭毕敬:“劳烦奚宗主将娘亲放下来。”奚清川得寸进尺地道:“嘉徵既然答应同为夫成亲了,何不如唤声‘夫君’听听?”对于奚清川的要求,宁嘉徵并不意外。他本能地欲要拒绝,一启唇,即刻意识到了自己并无拒绝的权力。娘亲正被奚清川掐着脖颈,提在半空,而自己与小妹以及重华楼其他人亦前途未卜,端看奚清川的心情。他恨透了奚清川,不肯屈服,且他并非断袖,着实唤不出口。隋琼枝闻言,抹了抹眼泪,站起身来,挺直腰板,嘲笑道:“堂堂九天玄宗宗主为了得到一年仅一十又四的少年,非但害死其父,又以其母要挟其唤自己为‘夫君’,好不要脸,传出去定会沦为三界笑柄。”奚清川义正辞严地道:“一则,本宗主原就同你兄长订有婚约,绝非为了你兄长而害死你父亲;二则,你父亲宁重山奸污杨长老的重孙女在先,杀害杨长老在后,罪不容诛。本宗主令他自裁,已是看在嘉徵的份上格外开恩;三则,本宗主绝不会沦为三界笑柄,三界反而要歌颂本宗主为惩恶扬善而大义灭亲,且不计较你兄长乃是罪人之子,愿意履行婚约,可谓是一诺千金。”“什么一诺千金,依本姑娘看,你是在往自己这张老脸上贴金,都一把年纪了,还出来祸害后辈晚生,为老不尊。”隋琼枝的修为远不及奚清川,惟能逞逞口舌之快,“老不羞,还不快将我娘亲放下来。”相较于堪堪一十又四的宁嘉徵,奚清川自认年纪是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