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恭俭良曾经频繁做一个梦。
他身处于昏暗的屋子中,因为梦境重复的次数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雄虫都不需要睁开眼,便能勾勒出整个房间的样貌:白天的天花板,床上是洗得发白的被单,一侧是过道,一侧是书桌。桌子上摊开大大的书,他的眼睛看不到哪些书是什么内容,只是偶尔会看见雄父捧着书,就这昏暗的灯光,认真地读。
而他自己,小小地,甚至都无法利索的翻身,躺在雄父的手边。因为困窘,身上的襁褓都是用雄父和哥哥的旧衣服改制。他呼呼大睡,破壳没多久,吃完虫奶又睡下去。
他偶尔躺在摇篮床里,偶尔在床上,整个世界都是那一间屋子。
经常,幼崽会好奇从门缝中透露出来明亮的光线是什么。
直到,一张白布覆盖在他脸上,用力地向两侧拉扯,将他的脸与口鼻映照出形状。呼吸变得困难,一切都要穿过棉花、布料,最后被阻碍。咽喉收紧,肺部和胸腔剧烈抬升,恐惧,无措,刚破壳没多久的幼崽,抓不住也没有能力阻碍死神到来。
恭俭良被按压着,被压迫着,他举起双手狠狠地挥舞。
啪——
什么都没有。一切都没有了。恭俭良睁开眼睛,大口呼吸空气,他已经很久没有梦见这一幕。额头上、背上布满了细汗。身边的雌虫抱着他的腰部,一副睡眼朦胧的样子,凑上脸亲亲恭俭良,毫不意外地挨了雄虫一顿推搡。
“走开。”
禅元还没睡醒。宿舍的床本就不大,为了最大程度节约空间,禅元卷着被子囫囵到了地上,得到恭俭良一脚轻踹。
他也别想睡了,揉揉眼睛,爬起来给自家骄纵雄虫泡蜂蜜水,“不睡了吗?”
恭俭良哼哼唧唧,没说话,抱着自己的枕头包背过身。他还没有从噩梦中醒过来,强烈的压迫感让雄虫迫切想要找点事情发泄出来。
“要你管。”
禅元胡乱答应着,将泡好的蜂蜜水加了糖,端到雄虫面前,看着他喝下去,“再眯一会儿。”
恭俭良不说话,他手脚收紧,肩膀内扣,似乎要把全身骨骼变成一把锁,牢牢地锁住怀里的枕头包。禅元也没办法,距离起床铃还要两个小时,他属于醒了就睡不着的人,又不敢把漂亮雄主一个人放在宿舍,便去宿舍外走廊一个人做自重训练。
走廊的灯光是暖黄色。
关门后,暖色同落日余晖般,呈扇形铺开在地板上。恭俭良身上没见正经衣服,鞋子都不穿,跑到门口,不高兴地看着禅元。他经常有一些奇怪的举动,前一秒或许就是芝麻糖好吃,后一秒说自己对芝麻过敏,信口雌黄,全部按照自己的心情做事情。
禅元正在做卷腹练习。
他的虫种是蝉族中体型较大的一种,虫种反馈在体型上,他的骨架比同族会更大一些。此时此刻,伴随起伏,他的衣服上下扯动,最后干脆脱掉,透过玻璃更清晰地掌握每一块肌肉的运动。
大汗淋漓。
恭俭良蹲着,戳着禅元的腹肌,手指当做小人走路,走到胸口疲倦了,恶狠狠拍一下,跑回到房间。
“怎么了。”
“要你管。”
“雄主饿了吗?”
禅元一边跟在雄虫屁股后面追,一边问道:“食堂还没开,我可以自己给你做一些吃的。”
“我讨厌你。”
禅元:……
习惯了习惯了,不要去追究为什么就好了。
他看一眼自己的肚子,觉得生米煮成熟饭真是各位雌虫前辈的至理名言。帮雄虫开了门后,心惊胆战看着雄虫抱着枕头包,摇摇晃晃回到自己床上,啪叽一下睡着了。
哦。禅元懂了,果然还是没醒。他捉摸恭俭良半醒半睡的状态比通常要温顺不少,大着胆子坐在床边,轻轻地亲雄虫的手和脸。似乎今天没有从雄虫身上吸一口精气,这一整天都不精神。
“真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