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虫蛋并不大,对于一个成年雄虫来说,刚出生的虫蛋小得可怜。恭俭良才从雄父口中知道,随着月份逐渐变大,虫蛋也会越长越大,到后期营养良好的虫蛋甚至能长到成年雄虫小腿肚那么高。
恭俭良不知道,也没接触过这种事情。他的手指从抓,变为捧,在禅元的拳头挥舞瞬间,雄虫下意识抱住自己的虫蛋,拱起背以防御的姿态面对自己的雌君。
他的手臂收紧,而虫蛋微微晃动,像是在用蛋壳轻轻地蹭着雄虫的指腹。精神触角中,恭俭良可以清晰地听见孩子固执又笨拙地重复一个音节,“嗳。”
“嗳。”
“嗳芙……fu。”
越到后面,他似乎失去对口舌的控制,怎么也发不出“芙”这个音,可是“雄”这个音节远比“芙”更难。幼崽只能窝在虫蛋中,像刚刚长出的新芽,用嫩叶子勾住恭俭良的触角,“嗳。”
“雄主。”
禅元的手牢牢箍住雄虫的肩膀,势必要将雄虫放过来,从他手中抢回虫蛋。无论他再怎么喜爱雄虫,也无法容忍自己的血脉被活生生弄死。禅元将双手发力,指尖几乎扎入到恭俭良的肉中。
“快把蛋给我。”
恭俭良爆发出尖啸声,他扭过头,恶狠狠地咬住禅元的手腕。尖牙戳破雌虫的血管,毫不客气地飞溅出来,雄虫半张脸被呲满血浆,混乱中他不松口也不放手,像是一头困兽,不过是从杀戮,变成了守护。
这是他的孩子。
是生下来就会爱他的孩子。
恭俭良无法言语被孩子触碰的滋味。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后悔自己没有好好学习孵蛋,没有好好学习养育幼崽。某个瞬间,他觉得这个包含自己生命的胚胎到底是不是蝴蝶种都不重要。
——他能够感觉到,这是一个和雄父一样的孩子。
有一种无条件的爱从他们身上,缓慢地流淌到自己枯竭的心田上。
费鲁利冲上来,努力想要把虫蛋抢回来。恭俭良反手抄起一把尖刀,恶狠狠地刺向他的心口。在这一刻什么朋友,什么伴侣都不重要。他想要这个孩子,他需要这个孩子,所有和他抢夺孩子的人都应该被剁成肉泥!
小虫崽似乎是喊累了,刚刚降临世界没多久,先是滚动老半天,又笨笨喊了雄父好几声,嘀嘀咕咕说了点恭俭良听不懂的崽言崽语后,陷入了安静。
医疗室,已经成为战场。
禅元的手被咬得鲜血淋漓。费鲁利和其他军雌都顾忌着恭俭良手中的虫蛋,想要进攻,迈开步伐,环绕成一圈,随时准备出手。
而他们的敌人,雄虫恭俭良漫不经心地用指腹擦拭血迹,嘴角到脸颊形成一条明显的红印。他的一只手握住随手抓到的手术刀,刀光冷冽,另一只手却温柔地用干净的软布将虫蛋包裹得严严实实。
他的虫崽要睡觉了。
精神触角那端,柔软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蜷缩成一团,慢慢地倒在自己怀里。恭俭良不会操作,他努力回忆雄父说的动作,没有实践经验的他,诚惶诚恐,又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温情。
这就是他的幼崽,从出生开始,哪怕会被杀掉,也无比爱他的幼崽。
恭俭良完全能想到,等崽崽醒过来,他一定会不停地说“雄父雄父”,不停的发出“嗳”“嗳”的声音。恭俭良简直一秒都等不下去了,他的目光注意到禅元身上,脸上的疼痛促使他再一次将雌君判为死刑。
没有意义。
他已经,不需要一个雌虫的爱。
所有世俗地人都是以貌取人,只要自己暴露出一点异于常人的情况都会大惊小怪。恭俭良的视线扫过费鲁利、军医,又一次落在禅元身上。
他笑了,开始缓慢得哼唱起一首歌曲。
蝶族葬礼专用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