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带着他找回曾经那个喜欢在阳光下微笑的少年,他要亲手把他这身黑色的衣服脱掉,换回原来的白色衣衫,与他在月光下共饮一壶酒。
刘骏风把嘴里的毛巾拿出来,咳了几声,抬头看着那位李队冲进火场的身影。
周烨转头看了看刘骏风:“你说人性至恶,残忍又自私,李队为什么要用自己的生命冒险救人。”
这话根本也不是说给刘骏风听,周烨是说给容昭听的。
就像当年的关家一样,他们明明可以把那七个路过避雨的人拒之门外,偏打开门放人进来,给他们温暖的食物和住所。
刘骏风坚信自己的理论不会出错,梗了梗脖子:“那个李队,很明显是为了立功,升官发财。救人什么的,不过是达到目的的手段罢了。”
周烨伸出手指点了点刘骏风,差点被他气笑了。转头找了根绳子把刘骏风绑起来,用毛巾把他的嘴巴堵上:“你还是闭嘴吧。”
李队已经冲进院子里面了,眼看就要踏进那间祠堂。
这时,一个人影从祠堂大门里跑了出来。
那人身上着了火,像一个滚动的火球。
距离太远,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见他朝着院子外面飞奔过来,穿过大火和消防水枪制造出来的水幕,跑到院子门口。
火烧是除去女人分娩之外最疼的疼,可那人好似没有知觉一般,别说凄厉的喊叫声了,他的嘴里一点声音都没有,像一个失去声带的哑巴。
一直到跑出院子,已经被烧得快要分辨不出人样的黑影才发出一声吼叫,带着从灵魂深处蔓延出来的战栗,“噗通”一声跪下来,直直地看着容昭所在的方向。
再没有其他动静。
这人身上的火已经被高压水枪浇灭了,水流自头顶不断往下流下,浑身发黑,连睁大的眼睛都布满了乌黑焦灼的气息,像一根被烧焦的木桩。
地上积了一大滩水渍,李队趟水走过去,探了下这人的鼻息,摇了下头。
烧成这个样子,肯定死透了。
两个消防员过来,把焦尸从地上架起来,尸体的腿部就像被钉子牢牢固定住了一般,双腿始终呈弯曲下跪的姿态。
容昭冷冷地看着眼前十米之外被烧焦的死尸,眼底没有一丝波澜。
那个人就算在他面前跪下一千一万遍,他也绝不可能原谅,只恨自己没能亲手杀死他。
焦尸被搬到了远离火场的地方,李队站在火场外面继续指挥救火。
从消防的角度上来说,宅子起火其实都是小事,防止火势蔓延才是关键,尤其这一带是山林,一旦烧起来,火势就很难控制住了,整座山都有可能全被烧光。
好在火势及时得到控制,两个小时之后,最后一点火苗被扑灭。
此时已经凌晨四点多了。
李队一边脱下消防服,拿着瓶矿泉水往嘴里猛灌,这才有时间过来找周烨,歇了口气说道:“周队这是来执行任务遇上的大火吗?”
周烨点了下头,看了一眼被捆绑得严实的刘骏风:“这不抓到了吗。”
李队看了看周烨身上的伤:“人既然都抓到了,怎么还不赶紧走,你这伤口,尤其是手指上的烧灼伤,很容易发生细菌感染。”
周烨看着几乎被大火燃烧殆尽的关宅,沉声说道:“不放心,想亲眼看着火被灭掉。”
李队顺着周烨深沉的视线看过去,不解道:“周队跟这幢宅子是旧识?”
周烨点了下头,声音很轻:“以前来过一次,其实应该早点来的。”他六年之前就该来,亲眼看一看那个站在秋千后面微笑的白衣少年。
李队沉思了一下:“想起来了,蒋队,你师父以前就是在这儿牺牲的。对了,那个案子现在是什么情况,还能破吗?”
“抱歉。”周烨递过来一个无可奉告的眼神,李队表示理解。
李队又走到一旁一直呈下跪姿态的焦尸旁,琢磨了一下说道:“这个人真怪,他其实不是被困在火场里出不来,他自己是能跑出来的,非得等快要被烧死了才出来。”
“别说衣服了,身上的皮都烧烂了,连个身份证明都没有。”
周烨垂眸看了一眼:“送到市局法医室,一验一查就可以确认身份了。”
他倒要看一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人,为什么要对无辜善良的关家人痛下杀手。
冯明晨为色,这个人又是为了什么。
地上横着焦木,空中浮着细小的燃尘,容昭走向宅子大门,停在门口的石狮子前,用手指抹了抹狮子身上的灰,发现擦不干净,又把身上的T恤脱掉,来回擦着。
周烨走过来,帮容昭一块把石狮子擦干净,只是上面被烟雾熏出来的一片黑色被刻进石头里擦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