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江湖上有名的老怪物,诨号死阎王的张老三,他是个见了阎王也敢杀的人,如今被一个初出茅庐的无名之辈,斩断了一只手臂,他却毫无半点怨怒,心里只有感恩。
张老三,他祸害人间四十八年,现在仍然活在世上,对于他来说,有些事情已经结束可以放下了,有些事情还没有结束但也该了结了,然而有些事情恐怕永远也……
“老畜生,受死吧!”
一个身穿丧衣的轻年公子提剑从残红和尚的身后向张老三猛刺过来,他躲藏在旁门的暗影中已经多时了,也观察多时了。他知道此时此刻正是他报仇的大好时机,也可能是他这辈子能够手刃杀父之仇的唯一机会。
残红没有用剑,而是用手挡在轻年公子的面前,看着断臂的张老三和地上的血,说道:“你们的恩怨,我不管,但你至少等他运功止住血吧。”
轻年公子怒而不发,说道:“明天,你就一夜成名了,你的名字将轰动整个武林,你可以得到许多东西,有你梦寐以求的,有你想象不到的,有你不需要却不好拒绝的……”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世界上有许多东西只要你想得到,总有人想办法帮你得到,这就是你未来的生活,过着得到的生活,你可以得到一切。你知道吗?这就是我过去的生活,然而在三年前,我的父亲被贼人杀了,我的世界彻底崩塌了,同样是一夜之间,但我失去了一切,从此以后,就过着失去的生活。这一切都是拜他所赐!”
残红和尚瞧了瞧轻年公子,说道:“想必你发过誓,不报父仇,就不脱孝服。然而我要问你,你到底是为了你的父亲报仇,还是为了你过去养尊处优的生活?”
轻年公子先是哑然,而后满脸涨红。
坐在地上运功止血的张老三,这时睁开眼睛看了看轻年公子,问道:“你就是屠伯侯朱官的儿子吧?”他的血已经止住了。
轻年公子恨道:“我父亲的名字,岂是你这杀人魔可以直呼的?我的父亲没了,他被人杀死了,是你让他失去了一切,恶魔,也是你让我失去了一切。我的父亲,他是那样的爱我,他的爱是可以不顾一切的,现在他死了,如果我不能为他做点什么的话,我还是人吗?不,我不是人,简直就不是人。”
他勒拳咬牙,面带痛苦,继续说道:
“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知道你就是我的杀父仇人,也正因为我知道你是我的杀父仇人,我竟然怕得要死,怕得大气不敢喘,怕得腿直哆嗦,怕得低头埋藏在人群中假装不知道你是谁!我恨啊,我恨你……”
“我恨你,但我更恨我自己!没想到我自己竟然是这样懦弱的人,我为我是这样的人感到痛苦。我想哭泣,而我已经没有泪水可以流了。我想要哭泣,却再也看不到父亲的力量给我支撑了。我,啊……”他终于哭了。
“我,痛苦啊!痛苦是什么?痛苦,就是我在痛苦啊!我是一个没有父亲的人,我是一个没有力量的人。我是谁?我是一个失去的人,就像我的名字,朱云,也和‘失去’这两个字,是多么的相像啊!仿佛我的人生就是为了失去,一个小角色而被创造出来的。”
残红和尚说道:“人,真是可笑!为了印证而发现印证,为了结论而得出结论,总是想的太多,总是做的太少。语言的意义就是没有意义,人类最重要的是行动,而不是语言。只要是活人,没有语言上的事业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如果你认为只有语言,无论思考,无论作文,无论说话,才能证明你自己的存在,那么只有行动才能证明人类的存在。人生的事情,要做就做,不做拉倒,怎么可以废话唠叨,没完没了。”
朱云说道:“语言使行动失去意义,终究是怯弱者逃避现实的借口,过去我有两个三百六十五天没有说过一句话了,现在我的话说完了,我必须给过去的自己一个交代。今晚我非杀你不可,拿你的心,祭我父亲。”
他挥剑向张老三砍去,剑却被人用拐杖打落在地上,转脸一看,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位拄拐的老人,他的一条裤腿打成结悬空着,也不知道他是从何处而来。
王老虎说道:“小孩子,就是急性子。”
他说朱云,眼光却转向残红和尚。
他继续对朱云说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个老怪物虽然断了一只手臂,但他的功夫并未丧失,你现在过去,就是找打。”
朱云说道:“老爷子,您是他的朋友?”
王老虎说道:“是仇人,也是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