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对方应当站得有些久了,微微低着头,看不清具体神色,唯可从绷紧的面部线条与抿起的唇间,窥见过分慎重的神意。睫羽微垂,同墨发一样,沾了几点霜色。
江逐水原本想问他母亲的事,还有对自己的想法,此时见了这幅情景,却又不敢上前贸然相询。
他心怯了。
世人都知何一笑是个什么样的人,江逐水也知道,但他所知道的,与别人知道的差别不大。正如在被冠上疯子之名前,师父又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知道的并不多。即便对方待他与众不同,由于二人身份与年龄上的差距,未必不是自己会错意。
意识到这点时,他指尖轻颤,悸动经由手臂,引发心头细小的抽搐。但随后,异样又消失了。
他想,自己并非一定要得个怎样的答复,只是单纯告诉师父自己的想法。之后如何,就是另一桩事了。
幸而对方注意到他:&ldo;你站在那儿做什么?&rdo;
江逐水站在白皑皑的树后,穿的又是白衣,稍有疏忽,便会遗漏。只是何一笑五感何其敏锐,早早发现了他,见徒弟伫立的时间过长,才忍不住问了一句。
&ldo;我……&rdo;江逐水本要先提萼绿华中毒之事,想及自己还未完全证实洛阳君所言真假,暂且将话缓了一缓。
何一笑看出他欲言又止,但知晓自己这徒弟行事历来有分寸,没追问下去。
江逐水在师父面前站定,道:&ldo;我见师父方才似有所思,可是与洛阳君有关?&rdo;
&ldo;我想他做什么,&rdo;何一笑嗤笑道,瞥见徒弟被风吹得有些发白的脸色,&ldo;你今日怎古里古怪的?&rdo;
江逐水之前还有些慌,一与师父说上话,却镇定下来:&ldo;前几日师父赶我出去,是否徒儿哪处触怒了您?&rdo;
他语气和顺,神情也柔和,眼中有几分忐忑,毫无遮掩地袒露在对方面前。
何一笑一见他这模样,反被蛰了似的,急急忙忙避过他视线:&ldo;……那日为师情绪不佳,迁怒了你。&rdo;
江逐水有些失望地叹了一声:&ldo;原来如此。&rdo;
何一笑少见他这般失落,心有所动,忍不住想出言安慰,正要开口,不知哪来的直觉,令得他又闭紧了嘴。
却听对方道:&ldo;此次见着洛阳君,听他说了爹娘的事,颇有感触。故而想问师父,若哪日徒儿喜欢上了什么人,师父可会相阻?&rdo;
余音犹在,何一笑脸孔已然煞白,第一次认认真真看过面前的徒儿。
江逐水任凭他打量,一语不发,十足恭顺,实则那有若实质的目光,叫他背上一片汗湿,却也对原本的猜测更有把握。
&ldo;你喜欢上了谁?&rdo;
对方问。江逐水听在耳中,只觉这短短六个字重逾千金,沉沉压身。
但他却笑了:&ldo;若我说了,师父是否要像几年前对叶追师妹那样,将人赶下山?&rdo;
21、
江逐水说这些话,其一是判断师父对他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其二是探求当年四师妹离山真相。然而何一笑心中有鬼,没意识到徒弟口气过于轻松,只觉脑袋被什么狠狠砸了下,震得整个人脸色白中带青,怒到极致。
&ldo;这话是谁与你说的?&rdo;
他微微眯起眼,孔雀绿的眸中是欲择人而噬的可怖光彩,声音在怒极的状态下,反而维持在较平稳的度上,对其不熟的人,多会以为他没有发怒。
但江逐水绝不在此列人之中。
在说出那句话后,他发觉师父的反应比预想中更为激烈。何一笑虽有疯子之名,行事沾得上喜怒无常的边,情绪却少有真正失控的时候。也是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问了个不该问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