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仿佛在看一只阴沟里的老鼠。
他如此云淡风轻,倒显得张牙舞爪的自己,是那样的荒唐、滑稽。
极其可笑、可怜。
燕自章顿时怒意更深,简直暴跳如雷:
“我说,詹佑津死了,他早就死了。”
梁屿琛心一颤,疾言厉色道:“骸骨呢。”
燕自章一愣:“我如何得知,杀一个毛头小子,难道还需我亲自动手么。”
梁屿琛一言不发,只沉沉地望着他。
方才,不过一瞬,可他已然看清,燕自章眸中的闪躲与豫色。
长明灯烛火摇曳,映照眼前之人,深邃的眉眼间,竟无一丝郁气。
燕自章忽地有些失神。
“这四十年来,我一心向佛,淡泊名利,只求挣脱于世俗与凡尘之外。”
“我早放下一切,亦试过一切方法,去偿还,去弥补,祈望佛能宽恕。”
“可到头来,仍是徒劳。”
他装腔作势、故作姿态的模样,实在令人作呕。
“是么,”梁屿琛薄唇微启,“可我所了解的你,似乎并不如你口中所言。”
燕自章拧眉:“你什么意思?”
“你若真的放下,又怎会接连不断地杀人,以掩盖罪行。”
“我外公,应隆,严鸿波,杨英悟。。。这一桩桩、一件件,又岂是你一句‘早已放下’便能抹去。”
“又或许,你惯来便是一个喜欢自欺欺人的可怜人。”
“女儿明明死了,却非要沉浸在自己编造的谎言里,才能凄惨地、可悲地度过余生。”
“满嘴仁义道德,淡泊名利,可四十年来,腌臜之事一点没少做。”
“贪污腐败,徇私枉法,私相受授,迫害百姓。”
“或许我们所理解的淡泊名利,恰是相反之义。”
燕自章横眉竖目,从牙间挤出嘶哑的嗓音:“梁屿琛。。。”
“还是你觉得,将自己藏在一个像丛林一样的地方,就真能成为隐世修士,得以修身养性,洗清尘俗。”
“真是可笑至极,”梁屿琛嘲讽道,“偏偏,你还要将这座不伦不类的宅院安放在闹市之中。”
“燕自章,你可真够矛盾的。满口提及,都是脱离世俗。一边却要世人,让这座城里的每一个人,目睹、见证你的奢靡、繁华、荣耀、与至高无上的权力。”
“你敢正视前方的佛像么,你真的有过,哪怕只一瞬间,是虔诚的么。”
梁屿琛声线低醇,竟令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燕自章猛地抬头,猝不及防撞入佛祖微垂的慈目。
脑海里,竟不可自控地,荡起一圈又一圈震耳欲聋的古刹钟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