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锁是老式的那种,锁眼儿生了锈,费好大劲才锁上。谢临君沉默地站在江路不远处,抬手拦下一辆车,和江路一块儿坐了进去。
江路的坐姿很不好,一挨着靠背就跟被抽了脊梁骨似的瘫在了位置上,小时候没少因为这个挨打,此时也是这样,他靠在后座的靠背上,脑袋向后仰起,下颚线紧绷着,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几下,他张开嘴说了句什么,声音被淹没在雨声和汽车驶过路面的轰隆声里,没有一点儿存在过的痕迹。
医院距离远,途径好几个红绿灯,又堵了会儿车,再下车时那场骤降的大雨已经落了尾声,打开车门便能感受到潮湿的空气,江路深吸一口气,进了医院。
熟悉的病房走廊映入眼中,病人们坐在床上和亲人说着什么,时而露出亲切开心的笑容,江路的视线从他们脸上一扫而过,继续迈步向前走着。
谢临君就在他的身后,保持着那份距离,视线却始终紧跟在江路的身上,仿佛一眨眼他就会消失不见似的,眼神中带了几分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执着。
推开病房的门,背对着门口坐着的冉秋妤转过身来,望见门口站着的两个少年愣了愣,随后歉意地一笑,压低声音道:“路路来了。”
“阿姨好。”江路笑了笑,走进病房内。
谢临君轻轻关上门,再回头时江路已经走到了病床旁,垂着头看着自己已经睡着的母亲,过长的刘海遮住了眼帘,他看不见他的眼神,却无端感受到一股寒冷,从骨子里钻出来,附骨之疽一般恼人。
“她现在睡着了,”冉秋妤说,“路路先坐会儿吧,晚上我在这儿守着,你和临君回家睡,明天还要上学……”
“我在这儿守吧。”江路坐下来,脑袋也顺着这个动作微微抬起,谢临君看见他莫名勾起的嘴角皱了皱眉,走到病床旁,还未开口便听见江路继续道,“太麻烦阿姨了。”
“不麻烦,说哪儿的话呢。”冉秋妤蹙眉笑了笑。
“还是我在这儿守吧,反正我成绩也不好,少上一天课也没事儿。”江路说,“谢临君刚才淋雨了,阿姨你带他回去喝点儿姜汤吧。”
谢临君一愣:“我没事。”
冉秋妤闻言,视线立刻落到了谢临君身上,担忧地说:“好端端的怎么淋雨了?哎你说这事儿……这样吧,路路,你在这儿陪护也行,我也请了一个护工,我刚让他出去吃饭了,估计等会儿就回来。那边有陪护家人睡的床,你晚上别太辛苦。”
“好的,”江路看着冉秋妤站起来,视线一点一点挪到谢临君脸上,他冲他挑挑眉,“再见,阿姨再见。”
“再见啊,有事就打电话给我。”冉秋妤说完,提起包拉着谢临君走了。病房的门合上前谢临君的手动了动,抬起拉住了门框,又一愣,缓缓松开,跟着母亲往前走去。
等到脚步声渐行渐远,江路才将笑得有些僵的嘴角耷拉了下来,他沉默地坐在那里,病房不算明亮的灯光将他的身形照得分外瘦弱,他坐了很久,直到走廊再响起脚步声时他才将视线落到了病床上沉睡的人的脸上。
那张脸不像记忆中那样美丽了,总是张扬笑着的嘴角也不再上扬,一切都和记忆中的不同。
江路看着洁白的床单,许久才喃语道:“我听说你前段时间快死了,是真的吗?他们都不告诉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还能挺过来吗?”江路伸手抚在被子上,似乎是想握住妈妈的手,又缓缓将手放回了自己的膝盖上,他长吸一口气,“还是说你也要离开我了?”
病床上的人自然不会回答他,耳边只有医用仪器不时发出的记录声,护工不一会儿便推门走了进来,是个三十多岁的阿姨,江路起身和她问好,她笑呵呵地说:“是她的儿子吧?她经常提起你呢,偶尔睡着了会喊路路,你是叫江路?”
“嗯。”江路也笑了起来。
“这样啊。”他说。
……
谢临君被冉秋妤带回了家中,她踏进院子里便踩到了一片沾了泥水的花瓣险些滑了一跤,却不管不顾地扑到门前,拿出钥匙打开门,冲进厨房煮起了姜汤。
谢临君跟在她身后进的房门,他缓缓打开了大厅的灯,再往里看,冉秋妤从冰箱里取出姜,洗净后切好,似乎是察觉到了身后的视线,她回过头,冲着谢临君笑了一下。
那笑容被灯光照得扭曲极了,谢临君坐回沙发上,不再往里看。
不一会儿两大碗姜汤端了上来,轻轻放在了谢临君的面前。瓷碗与玻璃茶几不经意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谢临君皱皱眉,并未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