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跟你平常脸皮多薄。”
“没你薄行了吧。”他嗤笑,哼哼唧唧把点单的平板递过来,“想吃什么?”
“我不是很饿……”洛萤老实说。
其实也不是饿不饿的问题,刚刚在饭桌上犯的恶心还没完全褪下,哪怕她胃是空的,也没什么胃口。
洛烛却不听她的,强硬让她点菜,嘴上振振有词:“该吃饭时不吃,现在不吃点东西,晚上有你难受的。”他对这些脱胎自历代长辈的话术颇有几分心得。
“大过年的肯定会有剩饭,家里也有零食——”
“得了吧,他们——家里客人有些可能要守岁过夜,到时候被逮着念可别哭鼻子,娇气包。”
这个弟弟,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洛萤不高兴睨了他一眼。
可他确实戳中她的死穴。
洛萤从小就不喜欢和亲戚们相处,当然也不喜欢被他们念叨,只是看在父母的面子上也不好避开。她脸皮薄好面子,强撑着接受调侃味教训的下场就是委屈得泪眼汪汪,不免得个“娇气包”绰号,又被他们接着取笑。
现在的她已经能够在大多数场合勉强维持表面镇定,却依然没有自信能完全撑住那些来自亲人长辈的“问候”。
于是她还是乖乖翻起菜单。
汤底自然不要辣的,过年还是多吃点肉吧,蔬菜营养也不能落下,再加上一些所谓吃火锅时必点的……
姐弟俩口味一直都很相似,选好之后平板交给他,他看都不看直接确认下单。
等待东西送来期间,洛烛又挑了些近期发生的事给她讲了讲,日常琐事、家长里短,都是些很平凡的事情,可他说得生动,她听得也入神。
“姐你呢,过得怎么样,有没有遇上有意思的事?”
松弛感是这样被打断的。洛萤的心提起来,甚至有些回到课堂上不经意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的慌张。
其实她懂,交流本来就是彼此支撑才能继续的事情。想要当一个纯粹倾听者的前提,是对方在倾诉。
但洛烛只是在分享,和过去一样。
洛萤思索一番,犹豫地开口:“我不像你这样关注周围,有意思的事……也没多少印象。”
她是个很无趣的人。
洛烛……难道不知道吗?
她的弟弟,到底有没有注意到她窘迫的神情,为什么还是那样眼里噙笑看着她?
还是说,正因为注意到了才露出这种表情?
洛萤努力在脑海中扒拉称得上有意思的内容,但能想得起的也只有一些和同事的闲言琐话,笑完就过去了,哪有什么能够整理出来的“事”?
她挫败地耸下肩膀,枉她做的工作还是文字类,却在这些最基础的事情上都拿不出手。
“两个月前,你不是还跟爸妈说,你参加公司团建去了吗?”洛烛终于再度开口,“三天两夜,好不好玩?”
团建。
是了,还有过这种事。才过去两个月,她就快想不起来了。
“……还行。”洛萤歪头想了想,“白天和同事在沙滩上逛,我们还一起坐了摩托艇,海水溅到身上凉滋滋的,很爽快。”
“晚上呢?”
“晚上……晚饭后我们去泡温泉,半露天那种,一部分温泉顶上有木棚,木棚伸出去的架子上挂着塑料牵牛花,还有风铃,有风吹过就泠泠响。”大概是想起那时的场景,她弯起眼,“我和同事泡在水里抬头看,正好看见月亮跟一枚风铃重迭在一起,我们就在背地里管那枚风铃叫‘月铃’。”
她开始滔滔不绝。
说起那夜温泉水,门口方向的暖色灯光与露天口处倒映的月光,橘黄色与银白色将水面一分为二,界线分明,却又在她起身俯瞰时暧昧相融。
说起温泉后的沙滩散步,她半途走不动,独自坐到闲置的沙滩椅上等待同事闲逛回来,吹着凉爽的海风,听着不远处沙滩pub传来的欢快歌声,恍惚中感到——日后或许再也不会有比这还要安逸的时光。
说起……
洛烛默默听着,目光落在她放松的眉眼上,心和她柔和的神情一样柔软,软得稍稍一碰就能戳出一个洞,透明的水滴落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