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微寒,云遮淡月。
银光下的山石嶙峋,乍眼看去奇形怪状,如魑魅魍魉般叫人惊骇。
这里地处围场边界,安全自然与帝王宫妃的不能比,可却胜在自由,周遭有夜枭嘶叫,听起来异常恐怖,扶疏却并不怕这些,置身其间反而有淡淡欣喜,仿佛被攥了多日的心脏突然涌入新鲜血液般,叫她心生欢喜。
薛方荀与她站在一处,见她这般模样倒是笑了,“你这样子,极像是刚从牢里放出来的。”
扶疏冲他眨眨眼,似笑非笑,“可不就是。”
薛方荀以为她是玩笑话,倒是不在意,一双含忧带愁的眼直盯着分派给日沙使臣的营帐瞧,连往日的温和都褪去了些,“不知为何,我总有些不安。”
想起张嵩,扶疏眼中笑意一敛,她是最熟悉张嵩的人,那个人又倔又固执又痴情,恐怕会做傻事。
两人就张嵩一事商量了几个时辰却都没有头绪,最后只好分道扬镳。扶疏本要回营帐,但又想起自己此次伴驾而行陈展恐怕气的不行,她犹豫了片刻,还是折向了陈展的营帐打算安抚下她这个盛怒中的表哥。
路上是来往巡逻的侍卫,见着她均是停下查看番,再放她离去,检查的异常仔细。
扶疏几乎过了三道检查,才堪堪接近那些贵人们的营帐。她才要朝陈展营帐走去,暗处里就伸出一只手臂,将她一揽。
“唔……”嘴巴被捂住,扶疏情急之下一手肘拐出去,听到来人嗤了声,嘲讽笑道,“一个大老爷们,怎么总爱做些小娘们才会的动作。”
是季悯!
他揉着被撞疼的胸口,露出大半个胸膛,上面是女人抓起的血痕,叫人乍眼看来,颇为放荡。
扶疏皱眉看他,又极快的舒展开,她淡淡抬眼看去,“王爷好兴致。”
她话里讽意更甚,他却像是没听出来,乐呵呵笑道,“过了今夜,本王可就没那么好的兴致了。”
他这话说的意有所指,似是在向她传递着某种讯息,却又说的不明不白,扶疏蹙眉看他,不欲与他多谈,只笑着朝他道,“既然如此,那王爷便好好享受着最后的好兴致了,扶疏便不打扰了。”说罢,转身便想撩了帘帐走人。
只是她才掀了帘帐,便瞧见外头正站着个眼窝深陷,鼻梁高挺的人,一看就不是大鄢人,他拿手往扶疏跟前一拦,虽未言语,但那意思已是十分明显。
扶疏豁然转身,冷眼看他,“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季悯慢悠悠靠近她,歪着个脑袋看着她,笑的十分恶意,“本王可是在救你,有人可是想要你的命呢。”
扶疏悚然一惊,心头一慌又很快镇定下来,她抿唇看向她,语声淡淡,“王爷在说笑吗?”
“本王只有今夜有救人的心思。”季悯见她转身仍要固执的离去,不由又出了声,他眼中笑意已落了下去,静静看着扶疏背影,“你但凡出了我这里,以后……便是求我救你,我都不会再救。”
扶疏听若罔闻,抬手打开了帘帐门口那男人的手,拂袖离去。
“王爷……”
季悯沉默了一瞬,眼中怒意翻滚,他猛地捂住心口,那毒意竟又开始涌了上来。
“王爷,小的立刻去找女人来。”
耳边是侍从担忧的叫声,季悯一把推开他,转身追着扶疏而去。
他知道这会最好的选择就是先去找个女人解了这一时的毒发,可身体却不受他控制般想要将那个人留在身边,不想看到她有危险。只是不过才一刹的功夫,扶疏已没了人影,他又向前找了片刻,只见到来来往往的宫娥侍卫。
身体已经越来越难耐,他死死舔了下唇,目光巡游着想要找个女人来解了毒,却不知他在观察着人,也有人在暗处观察着他。
他出生贵胄,自是高贵,又兼之战功赫赫,狂放不羁,更是众多女人心目中的大英雄,此刻他挺拔而立,目光微动,早把躲在暗处的几个宫娥迷的神魂颠倒。
几个人对着季悯指指点点小声说着什么,却是越说越是脸红,心内小鹿乱跳,却是个个都羞涩不已不敢出来搭讪。
“他,他看过来了……”
也不知是谁喊了声,宫娥们激动下之下你推我搡,一个拼着往前挤的宫娥哎呀一声被挤了出来。她狼狈的半跌在地,还冲出去好多,手掌也被地上的尖石割伤了,她正痛的低叫,眼角余光瞥见一双饰有绒毛的锦靴停在眼前,她怔怔抬眼,就看到方才几人讨论的对象正含笑朝自己伸出手。
她羞涩的抬手将手掌放入季悯手中,随着他慢慢走远。至于她身后那群人羡慕嫉妒的要死,她却不会再关心了。
一盏茶后,季悯从僻静处走了出来,面色平静,他身后早有人闪身去处理刚才那具宫娥的尸体。
他厌恶的看了身后一眼,慢慢朝着自己营帐走去,身边有人匆匆而行,不小心撞到了他,他听到一个小小的声音告罪了下,又匆匆离开,他于这些小事上倒是并不在意,只是眼角余光瞥到了什么,让他的脚步一顿。
季悯退了几步,伸手捡起一个用上好绸缎做就的娃娃,那上头写着什么,娃娃心口位置被人扎了几根针,摸起来十分扎手,“想不到这大鄢后宫巫蛊之祸还在盛行。”他勾唇笑着,心中想着要不要帮人把事情闹大,却在一瞬后瞳孔微缩。
他就着月光将那娃娃靠近眼前,眼见那娃娃心口位置,有人用工工整整的小篆写着,宁若:生于文景十二年阴月阴日阴时阴刻。
捏着娃娃的手猛地攥紧,连那针刺破手掌也并不在意,季悯在夜中笑的分外渗人,得来全不费功夫吗,文景十二年,可不就是阴年。
却原来,他找了这么久的命定之人,可以还他一个正常季悯的人,竟是大鄢宠妃宁若,“穆沉渊,注定了,你的东西都该是本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