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对了苏伯,还有另一件事要麻烦您。”“帮我查个人,京大生科院这几个月来的新讲师,林建国。”-车站偶遇前男友的次日。下课后没什么活,江乔拎着包正要走,虞可岚急匆匆地一路小跑过来,“学姐怎么这就走了,不一起去聚餐吗?”江乔有点懵,“什么聚餐?”她印象里最近应该没什么项目庆功,更没有新同事入职,工作群里也没人提过要一起吃饭。“周平哥说的,这不正过节嘛,咱们几个既没回家又没出去玩的苦逼打工人凑个局吃点好的,他请客,”虞可岚像是比她更惊讶,“学姐你真不知道啊,当时你讲课的时候周哥过来说的,他那么喜欢你,还以为你早就被叫上了。”周平,他们小语种组的组长,三十岁出头的本地人,因为保养得好,看上去还算是年轻。江乔被她这句“喜欢”刺得有些不舒服,但只觉得学妹平时性格大大咧咧惯了,不愿意把人往坏处想。她抿唇笑笑,“现在知道了,我和你们一起。”组里几个老教师关系好,已经一起打车先走了,剩下三个实习女生坐在周平的越野车后座,时不时被介绍两句窗外的街景。聚餐包厢定在一家声名远扬的京菜馆,江乔一行人最后才到,只能跟着周平坐在主位旁边。周平也是京大外院出身,和在场几个年轻女孩子很有共同话题,酒桌上从校园叙旧聊到公司发展,谈吐风雅,面面俱到,游刃有余地把控着全场气氛。这种场合,江乔一贯都融不进去。她在一旁安安静静喝汤,身边的周平却忽然放下酒杯向她搭话:“小江老师最近有条视频蛮火的嘛,今天开会有同事给我看了,的确是厉害。”江乔意外地放下勺子,抬头微笑道,“只是凑巧被人剪了视频,网上大家就看个热闹,要论专业还是差远了。”周平另一边的虞可岚凑过来,“我看周哥说的没错,能热闹起来就很厉害了,我们学姐那么好看,说句外语圈国民初恋不为过吧。”江乔低下头,不是因为害羞,只是因为被已婚的男上司直勾勾地盯着看,难以掩饰的不自在。包厢里的吊顶是仿古的绢纱灯笼,柔和朦胧。江乔乌黑的长发用鲨鱼夹松松挽起,从周平的视角看去,正好就是她因为低头而露出的一片玉白细腻的后颈,不多,可就是这样一小块皮肤才够清纯,更加引人遐想。刚刚说的什么,国民初恋,当然不为过。察觉到江乔看了过来,周平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放下酒杯笑道:“我太太也是江南人,之前面试初次见小江老师,就觉得很亲切。”虞可岚很自然地接话,“那我们都是老乡,之前看周哥朋友圈背景还是和太太的合影,真的是大美人。”她只是起了个头,一时间酒桌上恭维声不断,周平侃侃而谈,偶尔谦虚两句,坐实了爱妻好男人的形象。但江乔对他时不时瞥向自己的眼神很敏感,总觉得黏腻腻的。她隐约猜到了什么,但没有什么证据,只好装作并不在意。多听少说,能笑一笑含混过去的就不张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好让他的注意力赶紧从自己身上移开。酒过三巡,江乔的心愿落空了。周平眯着眼看她那张浅笑的脸,给她全程都空着的高脚杯倒满了白酒,摇摇晃晃举杯:“这个假期我们小江老师辛苦了,为了我们组,为了我出了这么多力,我必须得敬你一杯。”前半程酒桌上还都是乱哄哄的谈笑声,到了这会儿大家都累了,周平的声音一下子显得突兀,引得其他人都往她这看。江乔双手握着杯托,火辣的酒精味直直窜入大脑,连胃都变得难受起来。温柔是会上瘾的东西周平笑道:“知道你们女孩在外面不敢喝酒,可转正之后咱们就是一家人,在家里喝两口酒一起开心开心,不算为难你吧?”他一发话,虞可岚也跟着催,好像在场的人只有她不解风情。有意无意的,周平拿酒杯的手放得很低,为了礼节,她只能举得更低。两人的手凑得很近,在碰杯的一瞬间,男人带着手汗的厚实掌心飞快地捏了一把她的手背,一触即离。剧烈的恶心感从手指一直爬升到头皮,但好几个人都往这里看,她只能抖着手举杯抿了抿,刚放下杯子,就借口肚子不舒服离了席。推开门,她立刻找服务员问了酒店出口。周平选的这家店地处京郊,除了京菜馆本身包下的这一块地,并没有什么气派的建筑。秋夜的冷风涌来,路边的落叶打着旋往她脚边堆,荒凉得可以。江乔的随身包里就一个杯子和几张a4纸的教案,索性扔在包厢里不要了,跟着导航走了半小时才到地铁站。下楼梯时正好是个风口,她拢了拢身上的围巾,在清淡绅士的木质香里,忽然想到了裴知鹤。如果刚刚裴知鹤在她身边的话,她应该就不会这样狼狈了吧。如果是他的话,即便他们只是一面之缘的同事,也不会就这样看着她被灌酒吧。她昨晚回了趟学校拿材料,就没再回到他们两人的家。仅仅是一天不到的时间没见到那张脸,她不知怎么……竟然会感觉心里有点空。像是烟瘾突然犯了的疲惫流浪汉,她好像也对他的温柔上了瘾,即便见不到面,哪怕只是听听对方的声音,也似乎有着无穷的安定效用和诱惑力。她缩着肩膀坐在冷冷清清的夜班地铁上,拨通了那个电话号码。对面接的很快,清冷低冽的男声混着一点电流音,遥远又温柔,“小乔?”她张了张嘴:“裴知鹤。”纯靠情绪上头才拨通的电话,没有提前打好的腹稿,只是喊出对方名字,之后再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明明是她打过去的,却是她自己先无措起来。裴知鹤轻轻笑了一声,耐心地等她开口,“我在。”电话里的她呼吸急促,翻涌的情绪根本藏不住。他顿了下,又心软道:“回宿舍了没,先给自己倒杯热水。”江乔声音闷闷的:“我……还没回去,本来包里有保温杯,但是刚刚被我丢了。”那样慌张地跑出来,就没有再回去拿东西的道理。尽管杯子她很喜欢,是大一的时候攒钱买的,保温性能依然很好。裴知鹤说:“丢了就丢了,我们下次可以一起买新的。”江乔莫名地眼眶有些发热:“好。”她没提起为什么要打过来,裴知鹤也没有主动问起,为她留足了空间。听筒里安静了几秒,只有她自己的呼吸音,逐渐变得平缓下来。老地铁门缝里透风,江乔理了下被吹乱的头发,试探着开口:“我,我好像永远都没办法学会酒桌上那一套,开不起玩笑,讲不出什么好听的话,也做不来应酬。”她自嘲地笑了笑,“……很幼稚吧,我也觉得自己挺没用的。”当然会觉得恶心,恶心到恨不得浑身上下脱层皮,但同时又有些后知后觉的害怕和心酸。害怕的是自己的安危,心酸的……还是更现实的工作。因为专业和实习经验的限制,她毕业前拿到的面试机会很少。而眼前的这份工作虽然每天都很累,她也算不上喜欢,但好歹工资还可以,距离转正又只差最后一点点。但这一切,好像被她自己亲手给搅黄了。连就业咨询会上老师都说,辅导机构老师属于京大学生里最容易最轻松的工作,她如果连这个都做不好,也太失败了。电话里她的声音吞吐,连断续的信号都在帮她掩饰着羞耻心。连转正都没过的年轻女孩,在公司里能有什么应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