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需用尽全力,就能轻轻松松凌驾于所有凡人之上,对想得到的一切都有十足把握,事事有回应。可以,超级精英的人生就是如此乏味。可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对和她闭眼走直线这种小事这么在意,不惜要作弊也要“尽全力”赢下的游戏,难道只是为了从来没输过的胜负心?反正首先要排除她自己。人贵有自知之明,她这样平平无奇的女大生,能和裴知鹤结婚已经是几辈子积德撞了大运。裴知鹤又不喜欢她,怎么会耍这种幼稚的小心思,只为了讨那句和她恩爱到老的彩头?进了便利店,江乔悄悄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提醒自己绝不能再妄想下去,赶紧打住。一路走过来不近,她有些口渴了。料想对方也是,拿好了需要的五号电池后,她又从货架上抽出两瓶饮料,一起递给收银台前面的裴知鹤。裴知鹤单手接过两个胖胖的塑料瓶,一瓶宝矿力,另一瓶是柠檬果汁,都是常温的,触感并不凉。店里以自助机器为主,门口竖了块牌子,引导顾客自主扫码结账。店员只有一位,人看起来有些腼腆,主要负责装关东煮和加热便当,没事时埋头在收银台后安静读书,不怎么和顾客交流。正因如此,在裴知鹤叫他时,整个人似乎都被吓了一跳。裴知鹤扬了扬手里的钱包,“现金结账。”习惯了手机支付,除了一些不习惯用智能手机的老人家,钱包这样老派的东西已经很少有人会用了。店员的操作明显不太熟练,一个按开现金抽屉的按钮就找了好半天,怕他们等得不耐烦,挠着头连连道歉。裴知鹤倒是完全不心急,冷白修长的手指松散捏着皮夹,鼓励般地笑笑。人好像天生就有些窥私欲,这也是网上分类浩瀚的翻包视频火起来的原因。店员的失误给了江乔充足的时间,超近距离偷瞄裴知鹤的钱包里都有些什么。皮夹是工整有质感的简洁款式,卡位隔层诸多,整齐排列着几家国内银行的黑卡和健身卡,敞开的纸钞位里是各种国家的大额现金,小的透明夹层有两个,一个放着两枚看起来很旧的游戏币,另一个放的似乎是张照片。接近正方形,像是经过了裁剪,并不是标准的照片尺寸。蓝蓝的,人像部分被裴知鹤的手心盖住了大半,江乔偷瞄了好几眼,都没什么线索。直到店员终于克服重重困难,将找好的零钱递来。在裴知鹤接过时,她终于看清了照片上那个害羞笑着的白裙少女——……是她。或者。更确切的说,是刚来京市读中学时候的她。海月银河她看了好几秒,视线才费力地从照片移动到裴知鹤身上,难掩惊讶地开口,“你钱包里放的,是我的照片?”裴知鹤把付好账的东西给她,微微颔首,答得干脆,“嗯。”这下轮到她说不出话来。领证之初,裴知鹤就跟她说过,他需要一个已婚的社会身份,所以要在同事面前营造亲密的夫妻关系形象。她是能想到一些最浅层的共演剧情,比如聚餐和现在进行的团建同住。但她实在是没想到,裴知鹤的好丈夫人设已经严谨到了如此地步,连同事可能会看到钱包夹层都做好了准备,提前把她的小照片放入其中。甚至……还是她中学时候的照片。完全呼应串词里的两小无猜年少钟情,一直等着她长大。前前后后逻辑之严密,简直让她都快要信了。江乔眼睛很慢地眨了眨,小声问:“什么时候准备的?连我都没有自己高中时候的照片了。”“之前放的,”他说得很模糊,眸底含着很淡的笑,“李师傅在苏城园子里拍的胶片还没冲出来,我就还是用了这张去水族馆时的照片。”江乔拧开瓶盖,喝了口柠檬汁。挺酸的,糖放得极少,但正好合她口味。她饱满的唇被果汁浸得红润,重复着裴知鹤刚刚的话,“水族馆?”那只打开皮夹的大手没收回去,在她面前状似随意地又晃了晃。江乔不经意间撞进他深邃温柔的眼,只是一瞬,又匆匆避开,还是没敢去接。也许是她多想,但钱包这种东西,总还是和其他的普通个人物品不一样。有一种像是在替他管钱的亲昵,太近了,让她有些胆怯。江乔重新看了一下那张小照片,刚才瞥见的蓝是一片巨大的海水缸,莹蓝色的海水中成群的海月水母轻盈舞动,海水缸前的女孩双手交叠在身前,白软的娃娃脸很乖,但也难掩拘谨。画面有些过曝,像素并不高,周围一圈老照相馆爱用的塑封边框,细看之下,能看得见京市水族馆的水印。江乔模模糊糊还有些印象。当时水族馆正好在举办珍稀水母的特展,互动项目比平时多。参观游客一走到水母缸前,立刻就有拿专业相机的工作人员主动帮忙拍照,出馆时大屏幕滚动展示照片,想要的话需要另外付钱,即刻就能取片。因为收费并不便宜,大部分游客只是嘻嘻哈哈地看一眼。而裴知鹤不仅毫不犹豫地刷了卡,还买了两张,一张给她,一张说一会儿给裴云骁。想到这里,江乔的眼睛又睁大了些,她终于发现是哪里不对劲了。江乔有些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裴知鹤问道:“这张照片,本来是张合影吧?”她完完全全地记起来了。那时是高中刚入学的十一小长假,裴知鹤被老爷子钦点带两个小辈出去透风。说是一起玩,但逛完水族馆吃过中饭,她和裴云骁还有各自的事要忙活。裴云骁复刻亲哥从小的光辉成长足迹,上的是马术课,全套装备都寄放在俱乐部的柜子里,一身轻松。而江乔初来京市,脑子都是还没追赶上的课业,书包里塞满习题和笔记本,准备着下午去市图书馆大干一场。小长假期间,门口的自动存包柜爆满,连人工服务台都排起了长队。她不想耽误时间,只好咬咬牙自己驮着沉重的包跟上,结果完全高估自己,没过半小时就耗尽了继续向前游览的体力。事情的转折,至今想来还是觉得科幻。是裴知鹤的手勾在双肩包提带,用巧劲把包卸了下来。并完全无视了她的再三推阻,整整一上午的时间,那个鼓鼓的背包一直被挎在裴知鹤的手臂上。直到走到水母缸前,他抱着怀里的东西悠闲站到一边,给她和裴云骁让出位置。思绪回到当下,裴知鹤正垂眸看她。江乔无意识地张开嘴,咽了咽口水道:“你把裴云骁……剪掉了?”裴知鹤推开便利店门,等她出来后才松开手,语调波澜不惊,“嗯,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哦。还真是,把照片上他亲弟弟那一半给裁了。江乔想起那张小照片整齐如刀锋的切割线,虽然也想过他会为了演好恩爱夫妻不遗余力,但真的从对方口中得到认证,还是难免有些惊讶。“我没有你其他的照片,”裴知鹤若有所思地顿了一下,才继续道,“我们两个,也没有合影。”他的解释,字里行间还带着些对她的控诉,好像她没给他其他的照片是很薄情的样子。江乔把饮料瓶攥在胸前,耐着性子解释:“其实,我平时不太喜欢拍照。”可裴知鹤并不怎么吃她这一套,深邃的黑眸微眯,垂着眼睛看她:“是吗,我怎么记得之前,在群里经常看见你和他的合影。”江乔噎了一下,被自己过去的懦弱窘住,“他非说要拍给家里人看,我就没拒绝。”裴云骁早些年是和她拍了不少合影,但从未在朋友圈这样的社交平台上发过,主要是为了长辈们看个心安。有时逢年过节回裴家老宅,甚至还会故意把手机递给裴知鹤拍,好特意显出一副亲密无间的样子。